乔四出了简居楼,谨慎地往相反的方向而去,进了一个偏僻的院子,这个院子着实不起眼,院墙已经破旧,房舍屋顶有些坍塌,他进了这个院子之后,在里头呆了没多少时间。
进了又出,前后也不过就是一会的时间。
等到他从这破旧小院走出来,夜风吹在身上,他哆嗦了一下,脸上却有一分得意。
深夜里,僻静的小巷中,他哼着小曲儿,很是悠哉。
袖子中,厚厚一叠银票子,还有怀中那人赏赐的上好羊脂玉。
他从怀中掏出那羊脂玉的玉佩,掂了掂,嘴角露出一丝满意来。
刚把那羊脂玉玉佩重新放进怀中,脑袋和身子便分了家。
乔四死的不明不白,到死,也不知道死因是什么。
那身子笔直伫立在狭窄的巷子里,“噗通”一声,什么东西落了地,滚呀滚,滚到一双黑面厚底的靴子前,那头颅朝上,一双眼死不瞑目地睁着,由下而上地望着头顶的人。
只可惜,那双眼睛已经没有光彩,放大的瞳孔里,没了人色。
黑影一脚踹开那头颅,冷冰冰走到不远处,伫立着的那具身子前,伸手将乔四的身体,搜罗个遍,揣上从乔四身上搜出来的东西,转身弯腰拎起那孤零零的头颅,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这个巷子。
至于乔四的身体,在那黑影洒下一瓶不知何物的粉末,肉眼可见的,瞬间便化作一摊血水。
简居楼
一阵冷风,伴随门开,一个人,手中拎着个头颅,走了进去:“安爷。”
他把乔四的头颅,拎起,举高,示意乔四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安九爷下达的命令,他已经完成了。
安九爷转身,余光只微掠过那乔四死不瞑目的脸,就从那颗头颅上挪开了视线,落向单膝跪地的黑衣人,缓缓伸出手去。
那黑衣人并不是把乔四的头颅给安九爷,而是从怀中揣出厚厚一叠银票,还有其他一些从乔四身上搜罗来的东西。
那些银票,安九爷一眼都没有看:“赏你了。”
“谢九爷。”
那一堆乔四身上搜罗来的物件里,安九爷惟独对那枚羊脂玉的玉佩格外多看两眼。
眼中一丝回忆……这个东西,倒是有几分眼熟。
一时却是想不起来了。
安九爷举起玉佩,对着光线,看了又看,忽地,眼中精光一闪,随即抚摸着胡须,意味深长:
“这可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啊。
老夫记得,这玉佩之前在玉落斋里见过。”
玉落斋,是一家经营金银玉首饰的店铺。
在大庆上下,也十分有名望。
“想要玉落斋的东西,有钱也未必能够进去那门槛。”安九爷轻笑了一声:“呵,乔四倒也算是个人物,攀上这样的贵主。”
看似,安九爷是在称赞乔四有眼光,但话中的讽刺,那单膝跪地不起的黑衣人,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安九爷没再说什么,只居高临下,扫了一眼那颗孤零零的头颅,撇唇淡声咒:“蠢货。”
论这大庆朝上下,最贵是帝王,除却帝王,这世间,还有谁人可称贵?
——东宫之主!
便是当朝皇后,与这大庆朝的存在意义,也未必比一国太子身份更贵。
“可属下跟随乔四,去到一个院子,属下亲眼看到乔四进去又出来。
九爷,怕是您与那位贵人的关系,已经露出去了。
还有今夜您安排信使往边塞去,乔四的嘴,怕是也说了。”
“我是爷的人,这件事,只怕对方早就知道,不然乔四也不会被人盯上了。”安九爷摆摆手,冷面漠视,这样的安九爷,却是和连凤丫认识的那个,似乎有那么一些不同了:
“至于今夜老夫安排的那两个信使,”安九爷眯眼摸着胡须: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调虎离山。”
黑衣人懂了,之前那两个信使是虚晃一招,安九爷早就已经有了防备,真正的信使,另有他人。
但如果是这样,那……黑衣人猛地抬头望向那烛光下的老者,为自己心中跳出来的那个想法,惊骇不已!
事情若是真的是这样,那就是说……“九爷早就知道乔四叛变?”
安九爷没正面回来,却叹息一声:
“人老了,看得也就多了。唉~”
似叹息自己年华而去,衰老已在。
又似叹息他那一双老眼,看得这世间太多太多,分分合合,背叛与出卖。
这一夜,安九爷未曾好眠。
而此刻,边塞之地
这里的风,比金陵城的更冷冽,这里的天,也比金陵城的更乌压压,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陆平守在太子爷身后,身前靠椅之上,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正在记账,另一只手,却在拨打算盘。
屋子里,算盘珠子的声音,错落有致,偶尔桌案上的蜡烛,还会“啪嗒”爆出一声细微声响。
“殿下,天色不早了,您已经忙碌了好几日,这种记账算数的事情,还是交给下头的人来做吧。”陆平望着天色说道,“这种事情何需要殿下您亲自着手?”
而桌案上,正拨打算盘边记账的男子,头也没有抬一下,那如玉指尖,“啪嗒”拨下一颗算盘珠子。
“咳咳……”许是这边塞之地,凄凉寒冷,而那桌案前的男子,又已经忙碌数日,今夜再一次地深夜中,埋头做事,几声轻咳,惹了寒气。
这下陆平忍不住了:“殿下!这种小事,交给下头做吧!”
哪里需要精贵的一朝太子亲自而为???
太子爷这才停下笔,抬头侧眼扫一眼陆平:“累了?”
“……没有。”
“累了可以去休息。”太子爷很彻底无视陆平的话。
“殿下,属下不累!”陆平重申。
话落,却对上一双狭长幽深的眼,太子爷那双眼,就这么足足盯着陆平十数息之久,直把陆平盯得头皮发麻:
“属下,属下真的不累,真的!”
“嗯。”桌案前,太子爷淡淡收回视线,陆平刚要松一口气,就听他主子淡漠的声音道:
“那就是太闲。”
“……也……”不是……
陆平涨红了脸,一时有些结巴,可他话没有说完——
“既然太闲,来,和孤一起对账。”
于是,陆平一脸愕然地就这么被拉着一起坐到桌案旁,直到手中举着羊毫笔,还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他就被拉着一起记账了?
太子望着面前一堆账簿,这里都是总账,这些时日,各地商家,有心角逐盐引的商贾,每家带来粮草入账,底下人按照名姓户籍和带来粮草数量记账,
点数检查粮车,记账这些,不好作假,都有人盯着。
并且分拨好几拨人换岗轮岗,这是为了防止这些时日商贾运来的粮草数量被敌方知晓。
有了吴栋那件事,这军队中,不知有一个吴栋,还是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几波人轮岗,时间到,上交账簿,账簿直接不经他人手,到自己手里,总账都在他这里,就算是这军中还有奸细,对方想要知道军中已有粮草的虚实,也很难。
一主一仆桌案前忙着,屋外却有动静。
太子停下拨算盘的手指,“陆平,去看看。”
“是。”陆平起身往外去。
门口自然有人看守,太子的安危,可谓重中之重。
又是把守着这粮簿,重中之重的所在之地。
防守严得不能再严格。
所以,来人堪堪被挡在了院子中,离这屋门口隔着不到一里(500米)地的距离,
“什么人擅闯太子殿下居所,军中重地!”
身穿盔甲的侍卫,冷漠无情地喝道,丝毫没有一丝动容放水的迹象。
来人正是一丝焦躁时,便看到稍远处,走来一道人影。
“是什么人?”陆平走过来。
他的声音刚起,被挡在外头的来人立即心中一喜,“陆大人,是我。”
陆平听到那声音,熟悉着,一眯眼,顿时认出,立即脸上凌冽不见,刚烈的男性面庞,棱角柔和了一丝,几大步走向那人:
“沈小姐。”
夜风中,佳人身披狐裘披风,雪白的狐裘披风,帽子扣在头上,露出一张绝美容颜来,微屈一礼:“陆大人。”
北国佳人,风雪夜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