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庆王朝德盛四十四年最后一天
“过了今年,就是新的一年。”
女子说道。
身后是打扮朴拙的中年妇人。
妇人脸上有岁月速写下的痕迹,却又没有留下过多的沧桑。
“当家的,夜快黑了,休息吧。”
女子转身,一双清浅的瞳子,便静静落在那中年妇人的脸上:“是啊,夜色来临了。”
又道:“三娘,你怕不怕?”
那脸上留下岁月速写痕迹的中年妇人,轻轻笑了,望着面前的女子:
“当家的不怕,三娘就不怕。”
连凤丫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你啊,不必留下的。”
“当家的,”郑三娘忽地肃然:“三娘我没什么见地,但却知道,今夜,要有大事发生。”
话落,却是一眼也不眨一下的,紧锁眉心,“当家的,没有你,就没有如今的郑三娘。”
“只是为了报恩,那就不必了。”
“不,”郑三娘蓦然启首,一个妇人,一个一样从山中走出来的妇人,此刻却仿佛那传说中的女将军,不畏不惧:
“三娘不走,不是因为三娘不怕。
三娘不走,是因为,”郑三娘缓缓道:“当家的不怕。”
当家的不怕,她郑三娘又何必怕!
连凤丫抬首,望向墨色一般的黑夜……今夜,怕是不太平。
“走吧,走吧,这温泉庄子里的温泉,比之淮安城里我们家那一个,不知要好多少,
却是自我接手以来,从来没有好生享受一番。
岂不可惜?”
郑三娘望着那道纤瘦的背影,追了上去。
今夜,她们没有归家。
就在这天子赏赐下的南城温泉庄子里住下了。
前面那纤瘦背影的女子,什么都没有说,郑三娘却知道,今夜,有大事发生。
因为,一向形影不离的谢九刀——今日不在那女子身边。
夜半人声静悄悄
北风呜咽落人间
云挡星月……血色起!
血色——起!!!
温泉山庄,客房里,卧榻之上,一女子静坐,屋子里很安静,屋外——已经是罗刹地!
两方人马,杀红了眼。
这里不是战场,但今夜,注定血流满地,汇聚成河!
一个个夜行衣的不速之客,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又一个,他们分工合作,他们时而汇聚,时而分流,
就像是……“就像是蚁群。”
站在石阶之上,御林军左统领,郭能,负手而立,他还没有出手,高阶之上,俯望下面的罗刹地,“就像是,蚁群。”他说。
一旁的副将,也是一等带刀护卫望春,眉心紧蹙:
“陛下果然没有猜错。”
郭能背在身后的手掌,倏地收紧,忽地高声一喝:
“众将士听令,此间之贼尔,一个不许放跑!”
忽地底下阵阵咆哮:“是——”
“得令——”
“得令——”
御林军从来不是好对付的!
只可惜,蚁群之多,密密麻麻!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而蚁群之众,却依然还在死命抵抗,郭能望着下手,已经血流成河,此刻,心中渐渐发寒:
“怎么有如此之多人数!”
这些人好像真的不惜性命一般,群涌而来!
但,这些像蚁群,但并非蚁群啊!
这一个一个的人头,一个一个的黑影,组成一堆一堆的蚁群……“今夜过后,朝堂又要震荡了。”
郭能道出一句实话。
身后望春眉心已经蹙成一个山丘,丘壑几乎能够夹死苍蝇:
“统领,谁有这么大手笔,难不成是要造——”反——
话未落
“收口!”郭能蓦地喝道,“此话大逆不道!”
可他心知,望春所说,没有错。
忽地眼皮一跳,蓦然望向一处。
“追——”只一字,身形已如雷电,射出——
那人才是魁首!
郭能身后,望春提枪追来。
后院之中
客房之内
哐——的一声,门扉刹那已经被震碎。
“说,老皇帝用意何为!”
来人同样一身夜行衣,头脸全都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深陷阴骘。
叫人看一眼,忍不住便被这眼底深处的死气震慑。
“你你你……你是谁!来人啊!”床榻之上,女子仿佛刚被那一声门扉碎裂之声,惊醒过来。
眼底深处,全是惊慌恐惧,就如一般寻常妇孺,无甚特别之处。
那不请自来的男人,眼中阴骘之外,浮起一丝厌色。
“若不老实交代,杀你不过我抬手之间,说!”
“说,说,说什么?”女子害怕瑟缩,抱着被子,就往床内侧躲去。
“大庆皇帝老贼,为何突然赏你温泉庄子?
这庄子之中,是否还有其他秘密?”
“我我……陛下他,他令我种粮,就,就是如此。”
一暗器突然朝着床内那女子射出,寒光一烁,无巧不成书,恰好便生生卡在女子喉咙旁的床木上。
若是再多偏一分,此刻,床上那女子,已经没命了。
这般可怖之事,寻常女子早已经吓得尖叫连连,晕厥了过去。
而床榻之上,那女子,果真——“啊~~别别别杀我——”
“就你这般废物,大庆那老贼怎么会用你?
看来果真此处有秘密。
不过你——留下已经无用。”
他已断定,这不过深闺一妇人,世间寻常女子,那大庆皇帝老贼怎么会用这样一个寻常女子?
便是此处有秘密,这女子定然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是——那老贼丢出来的一个饵!
杀了便是,留下已无用处!
像是神明一般,俯望床榻之上,那抱着被子,颤颤发抖的平凡女子,掌中暗器突发,“莫恨我,怪只怪你自己命不好!”
话落,银光一烁,暗器已发,
那女子,活无可活!
恰逢其时!
叮——的一声。
那暗器,中途被截!
一魁梧粗犷的大汉,手执大刀而立,咚——的一声,大刀立马,把地面青砖震得发响。
“你是——大将军谢九刀!”
那一身夜行衣的不速之客,没有去管他被人中途截住的暗器,却一双眼,秃噜秃噜的,死死瞪着面前的程咬金。
谢九刀眯眼:“当年的谢将军已死,站在你面前的,只是我家连娘子的家奴。
某十几年未曾露面,牢狱之中,苦痛难免,十几年来,谢某容貌已大变。
难得还有旧人识得再下这张脸。”谢九刀缓缓说道,牛眼倏地精光一闪:
“你是谁!”
那刺客不曾回答,却仰天大笑,讽刺道:“当年的杀人王谢九刀,战场之上显赫一时的谢将军,如今却成了一个妇道人家的奴才。
这要叫天下英雄知道,怕是要笑掉天下人大牙!
谢九刀!
你也曾是一声令下,号召手下万万兵众的英雄人物,如今竟如此自甘堕落!
如此堕落之人,再不能叫在下钦佩!”
那人手中剑出鞘,“接我一剑!”
那人动,谢九刀也动!
一刀一剑相撞,剑本轻盈为主,刀本笨重为本,重刀撞轻剑,剑——未断!
那夜行衣的不速之客一招之后,倏地后退,低头扫一眼手中剑,忽地启首:
“你手中的不是你的刀……杀人者谢九刀的那把刀,在哪里!”
谢九刀冷笑一声,忽然松手,手中常用的那把大刀,轰然倒地,他蒲扇大掌往身后背着的破麻布上一拍:
“在这里!”
这一刻的谢九刀,仿若当年死战沙场的将军,睥睨血色的战场:
“但你,不配!”
但你,不配。
不配——我拔刀!
“谢先生不必拔刀,接下来,交给郭某人就好。”有声音从外间来,屋内几人齐齐朝门外望去。
郭能已至,手中长剑出鞘。
望春而来,长枪锋锐!
“统领,活捉还是死拿?”
郭能长剑一指:“这个人,死生不论!”突然发难!
夜行衣者,同样半分不退。
已交手,对方身手如何,郭能已经摸清,眼中一抹凝重,忽转头:
“望春,一起上!”
“是,统领!”
望春话起,一只银枪,一枪飞来!
那夜行衣的不速之客,要对付郭能,还要避开望春,气急败坏:
“郭能,你太也无耻!”
郭能一剑逼近,却冷笑:“我又不是江湖人,留下你,我才能够和陛下复命。”什无耻不无耻?
“我们御林军,直属天子,只听天子号令。”无耻?
呵。
须臾之间,三人喂招。
那一夜行衣者,竟然在郭能和望春二人合作之下,依旧不露下风。
望春皱眉:“统领,点子扎手,怎么办?”
郭能扫一眼从刚才起,一直守在床畔的谢九刀:“谢先生就只看着么?”
“呵,我又不是御林军。”
郭能闻言,看谢九刀果真一动不动。
同时看着谢九刀的还有那夜行衣的不速之客,这不速之客眼中明晃晃的忌惮……如果谢九刀出手,他……
忽闻,
“只要不伤害到我家大娘子,谢某不动手。”
谢九刀冷眼扫那不速之客一眼,淡淡道。
“你!”郭能气急!
同时间
“好!”那不速之客大声应道:“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