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又吵嚷不休了。
里正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便露出心寒。
大抵是分为两拨人,一拨人是当初去了镇子上,逼着连凤丫一家签下“互不相干”协约的,而这一拨人是代表了小淮村,在协约书上按下手印的。
另一拨人,是当初没有跟去的……可这一拨人没跟去,可当初也都是赞成逼连凤丫一家写协约书的。
此刻,竟然这一拨没有跟去的人,对那一群去了镇子上摁下手印的人,冷眼嘲讽,甚至破口大骂,大抵的意思是说“都怪你们不好,谁叫你们当初不给人留余地,硬是逼着人家写这个的”!
里正摇摇头……当初,可都是大家伙一起商讨同意的!此刻却还想要去占人家便宜!
可笑复可悲!
里正眼中露出悲叹之色……他心中清楚的很,可笑的还有他。
却是脸皮再厚,也做不出赶走别人现在再去占便宜还理直气壮的事情来。
被里正一通说,外头吵翻天,一方怪责一方,狗咬狗,最后一嘴毛。
却骂来骂去,就是没有人肯带这个头,往凤淮镇上找连凤丫去。别看他们理直气壮,其实对错是非,谁心里没点数?
当初他们做了啥,后来又做了啥,本来想着,撺掇着里正带头去给大家伙要好处来着,可里正不买这个账,他们也就萎了。
只是各个悔恨得跺脚……这可是一年的税收啊!
本来这好处,可都该是他们得的!
又有人提议去找连老爷子,叫连老爷子给大家伙儿一个交代。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跑到了连家老宅。
只是当他们表明了意图,就被脸色不好看的连老爷子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
“连老爷子!咱们敬重你,才跑来给你说一说咱们的想法,你可别犯了浑!”村里有了名的赖汉子各种叫嚣:
“那连凤丫就是个破鞋,你老要是不怕咱们把连凤丫那件破事说出去的话,就把咱们大家伙儿都赶出去好了!”
这可是赤裸裸的威胁!
连老爷子心情本来就差,此刻还被个平时就瞧不上眼的无赖给威胁了,那心情,更是差到爆!
但转念一想,连家老宅这老多年的好名声,
时间一晃,腊月到了。
寒风烈烈,连凤丫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怀孕的反应有些大,吃不下饭,闻到味道就想吐……这些种种,是她两世为人,第一次经历。
安公公给予的暗示,说当朝的皇后喜欢温和的甜酒,她有心想要做这个事情,恰好,皇后的生辰日也快到了,可这怀着身孕的种种,她无心再去操劳这件事。
坐在梳妆台前,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台面,思绪已经飞到了其他地方……最终思索再三,抿着嘴角站起了身……今年皇后的寿辰,这样大好的机会,恐怕也只能先放一放了。
且等明年再说。
也是考虑许多,才有这个决定。
自然不光只是因为身怀有孕的折腾,还有其他的考量……烈火烹油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献酒的事情,也不该这么频发。
第一次献酒,陛下看她单纯,给了她许多赏赐,“高义”牌坊,就在家门前立着。
可这第二次……那就未必了。
连凤丫思索着,她到底是在皇帝面前落下一个坏印象的……若不是皇帝为了自己的面子着想,她这次恐怕真就是一个杀头的罪名。
不过叫她再选择一次,她依然会这么做……比起杀头,被人捏着把柄的日子,才是她最痛恨的。
换句连凤丫自己的话,想捏着她的把柄一辈子,门儿都没有!
想起连家老宅来,那一窝豺狼倒是再也没有招惹她家了。不过……连凤丫真是想不明白,这天下父母真有心眼儿偏到无边的。
那一日之后,连凤丫就请人去打探了连大山的出生……结果村子里的老人们,人人都说,那一年,连老太太吴氏怀了连大山,那是真正个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那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都是村里的老人们,亲眼看到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存在连大山是捡来的可能性,可也正是因为这样,连凤丫才更加匪夷所思……父母对娃,都有偏疼的,可也没有像连老爷子和连老太太那样子偏心眼的!
门“吱嘎”一声打开,一个团子飞快地冲进她怀中,将她扑个满怀。
又是一道急切的脚步声进了她的屋子,人未到声先到,万氏匆匆地赶过来,“你阿姐怀着呐,瞧你这莽撞。一身的寒气也不去去,就往你阿姐怀中扑过去。”
边说边把连凤丫怀中的小团子往外拽开,又埋怨地瞪一眼连凤丫:“你作甚起床来?快去躺着。”
万氏担忧地看着闺女那肚皮,她从前怀着这丫头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大。
又看闺女憔悴的脸,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
镇子上的郎中诊不出个所以然来,万氏心中却在想,这是不是个双胞胎。
“娘,没事。就该站着走走,光躺着也不是好事。”恐怕怀孕是连凤丫两辈子加起来做过的最不擅长的事情了……这,真是任你有千般本事,它该吐时还是吐。
万氏却不管那一套,半推半就地把闺女往床榻上安置好,这才拉了椅子坐在了床边,“张二鱼今天个来过了,把上个月的盈利分红给咱们家送来了。刚又拉了一小车酒离开了。”
“娘,这些事,你做主,你说你做不好,可娘你看,你看你这不是做的挺好的。”早前的时候,连凤丫就不再见外人了,和安九爷生意上的来往,也都交给了万氏来办,万氏起先是打死也不肯做的,挥着手摆得跟拨浪鼓似的:“这不行,我干不来。”
可也是后来见到闺女身子笨重起来了,又是心疼闺女,这才硬着头皮接了这事情。没成想,这一干,还有模有样的。
又絮叨了两句,才把万氏给打发走。
连凤丫满脸疲惫,肚皮下的小家伙还不安生,又踹了她两脚,额头上就起了一层薄汗,拧着眉靠在身后的软枕上。
忽然想起什么来,一转头,果然看到那小人儿还站在她屋子里:“娘都走了,你怎么不走?”
小家伙歪头傻呵呵一笑,清澈的目光炯炯,落在了连凤丫的肚皮上……“哎……”一声无奈轻叹,连凤丫看向小家伙的眼神都带着宠,十分无奈地向他招招手:“来吧。”
只见连凤丫话音刚落地,一团团子便十分矫健地窜到了她的床前,把小脑袋靠在了他阿姐显怀的肚皮上,边侧耳倾听,边一只小手动作熟稔地小心翼翼抚摸起那高高的肚皮来。
连凤丫垂头看向肚皮,眼神不禁柔和万分,抬手轻柔地抚着小家伙漆黑的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