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不疑在旁微一抬手，那一捆信函便被送了上来：“连李逢夫人都拼命留下线索，你怎么敢信那马荣对你就毫无防备？”
“凌将军莫要拿一些莫须有的东西来诈我。”楼犇强自镇定。
“究竟是诈，还是事实，楼公子心中自有定论。”我重新看向他：“当初马荣赚开城门后，吃的第一顿饭便是那个叫作牛头坊街的一家酒肆。在那以后，马荣又是连续多日去了那处。那一条长街上酒肆众多，马荣偏偏选中了那最不起眼的一家，本王才想到因为那家酒肆名唤‘牡牝’。
楼犇有些开始撑不住镇定的神色了。
我继续道：“牛头坊中有一家叫作‘牡牝’的酒楼。刚好与楼公子的名字对应。是以，本王去了那家酒肆，发现了这些。”
袁慎翻着那些木犊：“这些都是你写给颜县令的书函，从你们相识，相约，会面，煽动颜忠，携老母幼儿随程将军运送物资的部曲出城，甚至到约定时辰地点，一概皆有。我猜，你是想让马荣进城以后，销毁这些书函。”他说罢将其扔到了楼犇的脚下：“没想到，他却故意瞒了下来，以备后患！”
“你千不该万不该对阿越动了杀心，否则我也不会苦苦纠缠此事。”凌不疑纹丝不动，身若高山峻岭。
楼犇嗤笑道：“凌将军，可要看看我过往书籍，这并非是我字迹，还有刺杀郡王？我为什么要刺杀郡王！别妄图将此事，栽赃到我身上。”
“那你给楼少夫人的定情之物呢！”程少商突然开口厉声质问。
那面铜镜被少商举起当着众人的面展示：“这面铜镜，背面有楼大人亲笔刻上的多种字体，我记得楼二夫人曾与我说过，楼公子擅长书法，还在镜子后面用不同字体，刻了一首《蒹葭》。这其中，与信函上有没有相同的字体？楼大人，你心里定比我更清楚。”
楼犇面上几近惨白，一时再无言。
凌不疑道：“这便也是你刺杀阿越的理由。楼公子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圣上必然会封你为官。可你却怎么也想不到阿越竟也会出现在铜牛县。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她是当朝郡王，将来若是同朝为官，你怕她在铜牛县查出你的阴谋，导致事情败露，为了以防万一，你只能选择杀人灭口。”
凌不疑眸底溢出湛湛寒意：“那夜，阿越回寿春时并未带走贴身侍卫，这也是你下手的最好机会，毕竟若她到了寿春，你便再也无法动手了，你才找来杀手冒充山匪刺杀阿越。”
凌不疑一手搭在案几上，渊渟岳峙，气势逼人。
他的话音又是一转：“可惜，你并不知，自阿越消失以后，我的黑甲精骑便在铜牛县外等待时机，所以你行刺阿越，反而你的人死伤惨重。”
四下里都寂静了，王延姬惶惑无比，从后走上前拉住丈夫：“夫君，夫君，他们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
楼犇沉默了半响，闭了闭眼：“没错……都是真的。”
楼二夫人也就是楼犇的阿母掩面哀哀哭泣，险些就要晕倒，幸得楼垚扶住。楼家大房则是一脸看戏的表情，特别是楼大夫人还不屑哼声。
王延姬落下泪来：“你为何要做下这样的事啊，难到非此不能立下功业吗？”
“为我们受过大房诸多委屈，为阿垚一家，为你我将来，为我，自身抱负。”楼犇转过身：“延姬，事到如今我已无颜见你，你还年轻，改嫁亦不迟。”
王延姬嘶哑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现在说这些话，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楼犇不忍，眼底带泪：“你可知，要你的命，就是要了我的命。”
他说完转过头来：“殿下，凌将军，你们可知，人人都盼着生在太平盛世，独我平生最恨没有早生几十年。”
“当年群雄并起，将星云集，以你之才若得逢当时，定能指点江山，作出一番事业。”凌不疑道。
楼犇拱拱手，躬身一礼：“我在这里先谢过凌将军，知己之情。”
“我深知你雄心壮志，但循序渐进，累积官秩，才是成为国之栋梁的正道，而你，已经步入歧途。”
楼犇自负一笑：“我生就是这副气性，没法子屈居人下，叫我从稗官小吏做起，将雄心壮志都消磨在言不由衷的恭维中，消磨在不痛不痒的周旋中，我宁可一生不踏入朝堂。”
“楼公子，曦禾曾经欣赏你的才情，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屠戮颜忠满门，以此作为晋升仕途的踏脚砖。”我道。
“哎呀……”楼太傅惋惜：“你又何必行此下作之事呢？咱们楼家，也不是无名之辈吗！你大可以慢慢的来。”
“伯父，别装模作样了。”楼犇走到楼太傅面前：“人人都说你忠厚，可我们自家人哪个不清楚你的，小伎俩。”
楼太傅噎住了。
“郡王曾与朝上向圣上举荐我，说我才能卓绝，文武双全，就算入主中枢也不为过。却因伯父刻意阻拦，说我喜好游历江湖，心不在朝堂。”
楼犇声音加重了一分：“而凌将军也曾多次举荐我说我是谋政理事的大才，该有个施展拳脚的机会，太子殿下又因为伯父刻意埋没，没有启用我。我的好伯父，满口谦逊，婉拒太子殿下的举荐，说我年纪还轻，应多在历练几年才能当事。”
楼太傅面带讪色：“你看，这都是伯父的不是，都是我听信了你大伯母的挑唆……”
“别再推给大伯母了。”楼犇冷冷道：“男子汉大丈夫，所有肮脏龌龊之事都推给妇人，也亏你做的出来！伯父若一心举荐我入朝为官大伯母还能吃了你不成！其实你也暗暗盼着自己儿郎出人头地吧，可惜几位堂兄弟，皆为蠢材。你怕我出头，将来会压制你的儿郎们，是以一直阻碍二房前途，不是么？！”
楼太傅被数落的满脸通红，张口结舌：“你……你这简直是血口喷人！”
程少商愤懑不已：“你们叔侄一个算计，一个不甘，为此不惜屠戮了颜忠满门，还杀了马荣，李逢，甚至行刺殿下。”
闻言，楼犇再次看向我：“郡王殿下，行刺一事确实是我对不住你，在此，我楼犇向你道歉。”他又是躬身欲向我一礼。
“楼公子。此事免了，毕竟本王也未曾怎么样。”我更近一步：“只是，我问你，曲陵侯程始何在？”
楼犇抬头，微弯唇角：“郡王若想知晓，我们单独一叙。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