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箭一身飒爽干练的男装,束着发髻,远远看着倒真像是少年郎。
但是走近一看,那面容娇美,下颚柔和,如何看都是女娇娘。
只是今日的卫箭被姜嫱点了点胭脂在唇上,此刻一身男装,更添了红妆巾帼。
而她身边的姜嫱,是一身淡蓝色绣蝶长衫,那银蝶在那衣袍上如同真的一般,裁剪细致的将女娘的身段裹挟其中,无论男女看着都忍不住多在那身材上看几眼,而她外罩了一间桂花淡黄色的轻纱,若隐若现。
一头青丝挽了柳月髻,用银白色画了桂花花钿,那银白色还勾勒了她眉梢之间,将她本身自带的三分娇媚承托的更加动人。
“她今日这打扮,还真是好看。”
“那银白色的眼妆是什么画的,我以前从没见过,看着还真是好看。”
已经有女娘开始窃窃私语了,在场王孙贵胄极多,而姜嫱只和卫箭谈笑着便落了座,丝毫没顾旁人谈论什么。
但这只是表面的,姜嫱余光早就把在场女娘们的神情收于眼底了。
而此时坐在百里熏姌下方的百里沉渊,在姜嫱出现后便只看了一眼,便低头倒酒。
百里熏姌看了他一眼,知是二人有了嫌隙,她又看向了目前身为帝王身边红人的越悬廊。
只见这位越大人落座百里沉渊对面,可是这目光却时不时的往姜嫱那边看。
她心里暗自叹息:看来,这位越大人并不如他说的那般放下了。
若是他重新去接受姜嫱,那她这个亲侄子,估计是没有任何希望的。
这三个人,倒是纠缠在了一起。
正当百里熏姌惆怅的时候,坐于姜嫱上方位的上官大娘子直接站了起来,她走到殿中跪下:“陛下,皇后娘娘,贱妾斗胆,请容许贱妾去往落水台就坐。”
皇后闻言立马问:“上官大娘子,落水台是宫女们吃酒的地方,你身份可不能和小宫女们坐在一起。”
“不是贱妾多事,实在是坐在此时,我心中膈应。”上官大娘子眼底忽然涌出泪水来:“不知道陛下和娘娘还记不记得,当年的东洲之战。”
姜嫱目光深意的看向卫箭:“东洲之战怎么了?”
卫箭此刻却瞬间脸色白了,姜嫱是沈家后人这事,廷尉查出来那是禁止走漏风声的,所以她连姜嫱都没告诉。
为何这件事被上官家知道了,卫箭看向了百里沉渊,只见他此刻直接站了起来。
百里沉渊:“今日中秋夜,宫中只赏月吃酒,上官大娘子不该在此提及这事。”
卫箭此刻也站了起来:“没错,上官大娘子,有些话在什么场合说,你应该心里有数。”
姜嫱看着百里沉渊和卫箭,忽然就明白了,这东洲之战和自己有关。
她看向上官绿儿,此刻的她坐在不起眼的位置,目光也看向她,确是叹息。
姜嫱明白了她那日所说的,很多人想让她从南阳城消失,为什么?
似乎是读懂了她的眼神,上官绿儿摸了摸脸,趾高气扬的撇唇:身份下贱的人,有什么资格参加宫宴。
如今长公主护着她,就连贱籍都没能将她从那全城仰望的位置拉下来,可是这件事,就算是皇帝也护不住她的。
此刻,不只是上官家,许多的世家走走了出来,纷纷跪下:“我们今日都听闻了一件事,所以觉得,在这团圆夜有这么一人在席上,实在是晦气。”
皇帝被众人搞得没了兴致,厉声问:“究竟所谓何事。”
有人跪着高声喊道:“东洲之战,沈氏一族坑害三万将士,至今未能雪耻,而姜嫱,就是沈氏余孽。”
姜嫱听着,浑身震了一下,默念了那几个字:沈氏余孽。
“什么,姜嫱怎么会是沈氏余孽……”
“是啊,沈氏一族拒开城门,害死那么多的将士,我记得被诛了全族的啊。”
百里璇玑跳了出去:“你们不许胡说,姜姐姐是好人!”
这些话,通通传到姜嫱耳朵里,她镇定的站起来:“什么沈氏余孽,我不知道,我是姜家买回去养着的,如今身份不明,你们就要给我乱安罪名吗?”
上官大娘子:“谁会因为你一介女娘给你安罪名,今日之事,全在于我朝之人对于东洲之战实在是痛心疾首,所以沈周年的后人,不配待在南阳城。”
姜嫱据理力争:“你又何证据,空口无凭就要把我赶出南阳城,还惊扰陛下,让这欢庆的宫宴变成这般,你们良心何安。”
有些还在观望的臣子说:“姜嫱真是沈周年后人的话,那确实不配待在南阳城了。”
姜嫱心口发紧,她不了解这件事的背后,所以怕说不明白。
因为此刻上官家带头直接全部跪下,都要求陛下严惩沈周年后人。
百里沉渊看着这般情形,只得走出去也跪下的说:“当年东洲之战草草结案,至今很多卷宗不明既然这么说,那不如廷尉申请重查当年旧案。”
看着跪下的百里沉渊,姜嫱捏紧了双手,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能护着自己。
卫箭也跟着走了出去,随即廷尉府大大小小的官员也跪了下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姜嫱根本就不知道东洲之战发生了什么,可是事关三万将士性命,她只得跪下沉默着。
她不知道皇帝怎么决断,但是这里许多人,不会因为这事放过她。
“当年我兄长便是死于那城门之下……”下面有官员走了出来,指着姜嫱:“你真是那沈氏后人?”
姜嫱回答:“不知道,我从出生就在姜家,如何就成了那场战争的罪人了。”
越悬廊冷眼旁观了好一会,此刻冷然问:“东洲之战发生与二十年前,而姜嫱不过十七,沈周年犯错,其子女已然获罪,此时突然重提,未免牵强了些。”
上官大娘子说:“虞美人便是沈芷柔,当年沈家被抄家,先帝留情将沈家女眷全部充为官妓饶她们一命,那沈周年嫡女沈芷柔,便是姜嫱生母,沈周年子女获罪又如何,他的外孙女此刻还如此锦衣玉食的活着,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将士吗。”
其余人附和大娘子:“确实,我们听到的,也是这般,这姜嫱就是沈周年外甥女……”
百里熏姌走了下来,质问:“你们听到的,谁跟你们说的。”
“是一封信件,给许多世家都送了。”上官大娘子冷哼的拿出了一封信:“姜嫱这等身份如今参加宫宴,是令那三万将士寒心啊。”
百里沉渊立马让人将信拿过来,他打开便粗略看了一眼,但是这一看,他神色陡然间变了。
底下有人说:“若她真是,我们也不为难一个女娘,要不将她充为官妓,要不驱逐出南阳,还请长公主殿下不要再护短。”
“半点证据都无,仅凭着一封信,如何证明她就是沈家后人。”百里熏姌气的眼睛都红了:“明熹,让廷尉府彻查,到底是谁写的信。”
百里沉渊沉默的拿着信,看着自己姑母。
百里熏姌:“怎么了?信有问题?是假的吗?”
百里沉渊将信件捏在手心,脸色很是沉着的说:“廷尉府会查。”。
百里璇玑红了眼睛,走到她哥哥面前:“怎么都欺负姜姐姐。”
百里沉渊没说话,看向百里熏姌,眼中担忧。
此刻的长公主,很想让所有人都闭嘴,她不允许任何人把姜嫱赶出南阳城。
但她这一生气,又咳嗽了起来。
姜嫱难受的看着长公主这般,示意菖蒲将她带走,不然,长公主可能会旧病复发的。
菖蒲上前,可是百里熏姌却推开了她,转身看着皇帝:“皇兄,请下旨彻查。”
皇帝此刻的表情,似乎想说什么,却一直压制着。
“不用查了,那信是我们夫妇二人一起写的。”
陡然一道老沉的男声传入众人耳内,逸王带着逸王妃,两人双双走近这宫宴殿中。
姜嫱看过去,那逸王逸王妃如同璧人一般,一同都是穿着蓝色系的衣衫,此刻带着微笑的走进来,却直奔着自己而来。
众人错愕:“怎么回事?”
“这信是逸王夫妇写的?怎么可能?”
而此刻百里沉渊走了过来,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母妃,那信件上的字迹,他一眼便认了出来,可是他不明白,为何母妃会写信给世家们。
就为了将姜嫱赶出南阳?可她从前都未曾与姜嫱接触过。
逸王妃颜知绾看着自己儿子,将那封信拿过来:“这信,是我写的。”
姜嫱在不远处跪着,抬头看着那逸王妃,心里想着是不是她查到了自己身世,看着她是沈周年的后人,所以气愤不已,便写了信给世家,让世家不肯再容她在南阳。
百里沉渊目光深沉的问:“母妃和父王去锁城,究竟所谓何事。”
颜知绾一身蓝衣若仙,此刻目光平静的看自己儿子:“是为了查当年沈周年抗旨不遵,致三万将士殒命之事。”
上官大娘子听到后笑了下:“原来如此,看来逸王夫妇也无法容忍那罪臣之后在我南阳城逍遥,我看今日便将姜嫱驱逐便可。”
上官大娘子极其厌恶姜嫱,若非因为她,罗家主母何以因为女儿被流放,如今一病不起了,身为是手帕交,如今她抓住了姜嫱的小辫子,自然是不肯放过她的。
加上姜嫱那惊天的美貌,对她女儿在南阳城高嫁简直就是威胁。
姜嫱忽然朝着皇帝磕头:“陛下,步国律法,罪至子女,不至三代,就算我是沈周年外甥女,那也已经是第三代,没有哪条律法是能将我赶出皇城的。”
步国律法没有谁比她更熟知,姜嫱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想要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