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马在街上缓行,听着街边叫卖的“胡辣汤”,画棠就下马,招呼大家都去喝了一碗。
喝得全身暖洋洋,又就着大葱,啃了两个大饼之后,一行人就去了客栈歇脚。
画棠加郑佳欣,卫一到卫十,再加四十名侍卫,一共五十三人,包了客栈三个院子,才堪堪住下。
画棠不惯去官府的驿站下榻。
因为一去到驿站,当地的官员就会收到消息,就会各种方式地跑来迎接、寒喧、应酬。
画棠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那上面。
至于当地官员的好坏?
只要不牵扯进案子里,她都不会主动去管。
毕竟那不属于她的活儿。
当然,如果她看到了官员有贪腐之类的行为,她会在回去后告诉季铭。
季铭会再让吏部派人下去核查。
但如果官员作奸犯科,那画棠就会当场管上一管了。
就像姚传亮。
如果不是对方滥用酷刑、如果不是画棠在一开始就发现了不对劲,当时可能也就是在堂外听一下审而已。
毕竟她不能让吏部闲置了不是?
客栈里。
画棠再次打开了戏子被杀案的卷宗。
死者叫冯伟进。
死于宏历一年的五月十九日,现在是宏历三年的四月初八。
也就是死了将近两年整。
且先不研究:为什么商州州府、会把这起案子搁置到了现在才往上报;
也不先提这商州府衙内、到底搁置了多少悬而未决的案子。
单就说这起。
冯伟进:时年25岁。
是‘冯家班’的台柱子,也是“冯老板”。
自然是长相出色、台上功夫也很了得,才能在商州有了较大的名气。
被发现尸体时,是在该年五月十九日的下晌,15:07分。
尸体卧于商州州城、波友巷的巷道内。
记载的是:其死于后脑被钝器击打。且就只有这一处伤痕。
特点是:身上所有财物尽失,甚至,被扒得只剩下了一身中衣。连鞋子都没有了。
商州州官高维良,断定此案为:劫财杀人。
只是凶手,高维良也实在是没找着。
关于冯伟进的人物关系,高维良直接就标注了一句:其生前交友非常庞杂。
能不庞杂吗?画棠心道。
一个戏班子,走南闯北。没有人比他们见识过的人更多。
不过记载中:只说了“冯家班”在商州很有名,就说明:这“冯家班”是长期在商州活动的。
大概就是商州的“家生班子”。
这会大大地方便调查。
次日一早,用过早饭,画棠便让卫一带走三十人,撒开了去四处查探。
“冯家班”在冯伟进死后,就解散了。
如果是家生班底,那么,“冯家班”剩下的那些人,应该还在商州。
他们,应该是最了解冯伟进的人。
同时,卫一他们还要负责查探:“冯家班”在冯伟进的带领下、扬名之后,平时都在哪里唱堂会?
以及:都有哪些大户人家、请他们去唱过堂会。
时间虽然过去了近两年,但一个有名的戏班台柱子,在被人提起来的时候,还是会有不少人能想起来的。
时间再长些的话、如果有新的戏班子、台柱子出现的话,那就不好说了。
时下娱兴非常少。
男子们就是:吃喝嫖赌,或打马射猎、蹴鞠活动、溜鸟听戏;
女子们就是:闲聚聊天、烧香拜佛、茶艺赏花、听听堂戏。
堂戏,也不是谁家都请得起的。
也不是经常会请的。
只有重大节日、或者府上有什么事情的时候才会请。
当然了,这也只是一般的情况。
真有哪个痴迷戏曲的有钱人家,就是喜欢天天听戏,那谁也管不着的。
国朝内的等级划分是:士、农、工、商。
比商人更贱的是奴,比奴更贱的就是戏子。
妓子也属于奴的一例。
由此可见戏子的社会地位有多低下。
奴是靠伺候主子讨生活;戏子是靠卖弄技艺来讨客人们的赏。
在国朝中的地位,就如同乞丐一般。都是靠着乞讨为生。
不同的只是:一种靠技艺、一种靠卖惨。
当然了,乞丐要是靠着乞讨发了家,也没人会再记得他是乞丐,比如某代帝王;
戏子也是一样。戏子要是出名了,那身份就会翻倍儿地涨。且也能拿乔摆谱了。
就会被人尊称一声:X老板。
想听这位老板的戏、想请这位去府上唱堂会,那就不只是出银子的事儿。
还得有权、还得给足这位老板的脸面。
而不管在民间多有名的,以进过宫、为宫中的贵人们唱过戏的,才属顶级戏班。
那之后,就能昂着脖子、拿眼尾看人了。
但不管怎么样:都还是戏子。
无论多受人追捧都一样。
(作者按:别为这些跟老鱼掰扯哈,注意时代的局限性。)
冯伟进,自然是称得上一声冯老板的。
所以能请得动“冯家班”去唱堂会的,在这商州的地界儿,应该不多。
谁知,当晚就被打脸了。
画棠看着卫一从怀里摸出、在自己面前抖开的、长长一溜儿的记录名单,眼神有些呆滞。
结果,卫一还在那儿说:“这只是今日里查到的,只占商州城一半的富贵人家。等明儿了,属下再去查另一半。”
画棠听到这话,眼珠动了动,带着希翼的眼神。
问向卫一:“这是商州城内所有富贵人家的名单吧?不是请‘冯家班’去唱过堂会的人家的名单吧?”
卫一奇怪地看了自家大人一眼,没出声。
不过也不需要他出声,就他这一眼,画棠就明白了。
画棠揉了揉自己的脸和鼻子,换了个话题问卫一:“照这样看来,‘冯家班’很廉价啊?”
商州城内的有钱人家有多少?有权人家又有多少?就算这名单将所有、有财权的人家都一网打尽了,也不该有这么多吧?
这都快赶得上京城里的了。
卫一见到自家大人的表情,偷偷地乐了乐。
将巴掌宽的名单一横,挂在胳膊上,然后往自家大人椅子的两边扶手上一搭,再整理了一下耷拉在两头地面上、长长的尾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