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楚迎月一直就觉得:画海是儒雅的、随和的、像颗暖阳一般的人。
而现在……
楚迎月只觉得自己脸疼,生疼。
她才知道自己评价一个人的水平:究竟是能有多低。
这些年间,楚迎月看过画棠审案,很多次了。各种各样的审案方式,都见识过了。
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案子,画棠都是一丝不苟、郑重严肃的。
其中或许:有讥讽、有微笑、有愤怒、有气势压迫、有言语和态度的变化,但……
从来没有这种、这种……
一波三折地熬人。
对,就是熬人。
熬得人的心脏,就一直提溜在嗓子眼那儿,弄不懂画海的下一步,究竟会说什么、做什么。
熬得人一悠儿、一悠儿的……
楚迎月虽然现在已经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持刃杀人的污名被洗清了,但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就是伤人、或者毒人的污名。
她真的不清楚:画海究竟是想她死呢?还是想她死呢?
她只想画棠,好想画棠……
……
画棠那边。
她站在堂下一侧,看着姚传亮不太自信地走到堂上。
画棠就用鼓励的眼神、迎向对方忐忑的目光。
姚传亮深咳一声、深吸一息,挺直了腰背,开张嘴就要宣判,想了下,又跑下了高台。
跑到小姑娘的身边,蹲下身问她道:“你是因何冲出行人道、撞向马车的?”
小姑娘很乖,之前听画棠的让她躺着、她就一直躺着。
现在听伯伯问她,她就眨着眼睛回答道:“那是夫人的马车啊。”
接着,又敛了敛眼神,有些羞涩地道:“夫人有三日未去‘慈幼司’了,我、我很想念她,也很担心她,就、就跑出来想看看她。
看到她的马车了,我就跑过去了……对不起,我给夫人添麻烦了是吗?对不起……”
这时,邓氏快步过去,也蹲下身,轻拍小姑娘的肩膀,轻声安慰道:
“原来是小丝丝啊?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偷跑出来的吗?伤口还疼不疼?
没事了哈,不要怕,回头夫人我就送你回去,不会让人打你板子的。
不过以后可不能再偷跑出来了哦,太危险了知道吗?还好这次没事,下次万一没命了怎么办?
你喜欢夫人,夫人也很喜欢你,只是你要乖、要听话,知道吗?”
十四岁左右的丝丝小姑娘,见到夫人,就欢喜地流出眼泪,听着这些话,“嗯嗯嗯”地努力点头。
真的很乖,点头都抻着脖子,小脑袋都不敢离开地面。
画棠看着她,负在背后的手指,微微地敲了敲。
姚传亮见小姑娘是“慈幼司”的人,听到回答后松了口气,任由自家夫人在那儿安慰着,便站回了公案之后。
这回有底气了许多。
再看了一眼刑官大人后,一拍惊堂木,宣判道:
“此案因本官、及仵作之失,险将活人当作了死人,也险些毁人清白、致人枉冤。
幸得刑官大人提点、指正与救助,方才没有酿成大错。
但错了就是错了,因此:本官自罚三月俸禄、请杖刑二十;
罚仵作三十杖刑。
不过,因其年老,恐受刑不过,就改罚他交二、不是,是交十两银子吧。
给丝丝小姑娘作压惊和疗伤之用。
另则:邓氏掌管‘慈幼司’,却没有起到完善的看管作用,以致里面的孩子能随意跑出。
故:罚其将丝丝小姑娘送回,照顾其伤势,并耕作‘慈幼司’农田一亩。”
判罚完,姚传亮才忐忑地看向画大人,抱拳请示判罚是否妥当。
画棠给改了一下。
她出声说道:“仵作虽然年迈,但验尸几十年,还如此轻易犯下大错,杖刑二十,罚银三十两,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另外:你是县官,受了刑后就无法处理公事。
一县之境内,繁杂事务甚多,耽误不得。
就将你的官服脱下,撑在衣架之上,摆去衙门口,杖服五十吧。
希望你能以此为鉴,好好学习公事章程。不能再让不知、成为我们办理公务出现纰漏的理由。”
姚传亮连连称是,“多谢刑官大人开恩。”
至此,这桩案子也算是皆大欢喜的了结了。
喊过退堂后,邓氏让下人将丝丝小姑娘给抬去了后院,姚传亮则盛邀刑官大人去书房授教。
画棠没有推辞,就去了。
这是之前她自己答应过的。
不过,姚传亮先邀请了她一道用饭。
画棠想想的确错过了饭点,便点头道:“让你的夫人跟我们一块儿用饭吧。至于本官的护卫们……”
画棠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然后再转头看着卫一,认真地对卫一道:“你们自己找地方吃饭,再寻个客栈订好院子。回头再来接我。”
姚传亮闻言就想阻止。
他抱拳道:“刑官大人,按规程:有上官到了,不是下塌驿站、就是住在下官的后院。
下官的后院虽不宽敞,但也足够令您住着安心,您就让他们一块儿跟着您吧?
再不济,也能让他们去驿站歇脚,不必再多破费去住客栈的。饭食的话,下官的大厨房也能保证供应。”
画棠摇头道:“不必了,我们都有公出费用,没必要搅扰你们。本官饿了,你家饭堂在哪里?”
说着,再看了卫一一眼,就抬步往后院过去。
姚传亮遂也不再多言,快步到头前带路。
普普通通的菜肴,家宴一般的性质。饭桌边,就坐着姚传亮夫妇、画棠和郑佳欣。
邓氏在说话和气质上,真的很像画棠她娘。
一顿饭,邓氏几乎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画棠。
席间,画棠也未提公事,就随意地聊了聊家常。
“一般州城才建‘慈幼司’,楷县做为县城,你怎么想起成立‘慈幼司’来了?那会让你的压力很大。”
画棠问向姚传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