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季庭耀墓室里的画棠,也停止了相似的胡思乱想,令人点燃墙壁上的油盏,准备开始验尸。
康帝对季庭耀是真的……很差。
季庭耀,堂堂一代亲王,墓里空空荡荡,棺椁也只是上好的梨花木,而非檀木。
不过,也由此可见:季铭,是真的不在乎那些陪葬品之类。
因为给他的父王下葬时、季铭自己也是在场的。
所以,画棠能肯定:自己搬运物什的想法、就一定会得到季铭的支持。
也不得不承认:这么久以来,季铭受自己的影响真的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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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因为这二人奇异的思想共鸣,季铭最后到底没有忍住。
他专门设置了一个衙门,安排了专人去负责:全国朝公然起墓一事。
并且规定:墓葬所出、为国有财产。
任何人不得侵占、买卖、肆意毁坏等等。
当然:还有族人活着的、哪怕只有一个活着的,那些墓就不会去动。
国朝百姓们,除非实在穷的,墓里多多少少都会放一点儿陪葬品。
如果其家人、其族人等还有活着的,季铭敢这么干的话,皇位就得被百姓们给砸成粉沫了。
所以:季铭要刨的,都是前朝、前前朝等古墓,大墓。
前朝季氏皇陵,他说了算。再往前的:百姓们不会有意见。
只要不刨百姓们的、英雄的、清官的等等正义之士的墓,百姓们可能反而还会拍手称快。
果然,民间听说这件事后,都非常高兴。
只要不刨他们祖宗们的、族人的,就行。
以前的皇陵之类,他们巴不得阎帝赶紧派人去给刨了。
毕竟阎帝也说了:取出来的财富,会用于国朝建设。
这就意味着:这一举措,会对百姓们自身有利。
对于他们来说:这就够了。
……
说回画棠的验尸结果。
画棠赶到季铭潜邸的书房之时,看着那堆放着的、成筐的奏折,皱了皱眉道:“好像你住回来、对处理奏章之类的事,不是很方便了啊?”
季铭看到画棠回来了,搁下笔,抻了抻腰、闭了闭酸涩的眼睛,活动着肩膀。
无所谓地道:“你哥的禁卫军很闲,就当让他们活动一下了。”
这话给画棠听得无语了。
她坐去季铭的对面,接过季铭递来的茶水,喝了口后便道:“你得让他们抓紧训练。”
“嗯。”
季铭应了一声,就仰靠进椅背,看着画棠那张再也没长胖、且越来越疲惫的脸,沉默不语。
画棠回望了季铭一眼。
放下茶盏,开口就道:“你的父王,是被人谋杀的。”
这句话,让季铭的十指骤然缩紧,却在几息后,又缓缓松开。
这个结果: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一直就对自己父王的死因存疑,现在,得到了确果,也说不出是悲痛多些、还是愤怒更多些。
他闭上眼睛,听画棠继续说了下去。
“被害人的骨质:呈现出了异常的疏松状态。
这说明:有人长期给他下了毒。
一种慢性的、不会致命,但会让人的骨头逐渐变软、变脆、变得无力。
这对于普通人来说都会减少寿数,何况……他那样一位长年征战沙场、最需要体力支撑的人。
估计这也是当时:他没能躲开偷袭过来的箭支的原因。
另外:那支箭留下的痕迹表明、不是北寥人射出的。
你也知道:咱们国朝将士们使用的箭支,箭簇部分,也就是三根棱脊,较长,整个箭头也较拢。棱脊上有血槽和倒刺的比较少。
留下的痕迹,也会较窄。
而北寥人的箭簇较短、较宽,其上通常都有血槽、也皆有倒刺。
射中你父王左胸的那只箭,是从他的右前方发射而来的。角度不超过四十五度。
留下的痕迹较重。说明:当时射出那只箭的人,离着你父王并不远。
而且那人很懂射箭。射过来的角度也相当刁钻。这一箭,绝对神仙无救。
它会斜穿整颗心脏,再从后背肩胛骨下方穿出。”
画棠说着,捻了捻手指后才继续道:“不过那支箭,也并没能当场要了你父王的命。
他的心脏异于常人。常人的偏左、而他的偏右。
只是……
有人在他受伤后,还是在他的心脏处补了一刀。这才是令他真正致命的一刀。”
言及此,画棠看着季铭那脸上的青筋、哆嗦的嘴唇、和抖动的眼皮。
还是咬牙说了下去:“要查当时一直负责伺候你父王饮食的人;
要查那五百亲卫中还活着的人;要查为你父王医治的人。
还有:你父王临终前、有机会靠近他的人。”
随着画棠话音的落下,书房内,一时针漏可闻。
良久之后,季铭才出声道:“负责我父王饮食的人,在我父王死后,已全部被太监总管——张全方处死。
不仅是那些伺候饮食的人,就连杂役、专门负责我父王身体的两位太医,也皆被其给处死。
张全方随后就自尽了。
棠儿,你也知道,张全方是康帝安排的人。明着给安排的人。
其虽为太监,但实则就是监军。
我皇祖父在老年时,就过度依赖宦官,且也大肆任用宦官。
康帝虽然在这一方面改变了不少,但是,对于宦官的信任、和给予宦官们的权利,还是很大。
除了我父王身边有这样的监军以外、每一个统兵十万以上的将领身边、都有这样的监军存在。
至于跟随我父王的那五百亲兵……
也都没有了。
主死、他们也活不了。
不过他们不是自尽的、也不是被谁给处置了的,而是他们自己、在得知我父王已死后,就冲进了北寥。
再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这些话,季铭说得沉重而又缓慢。
这些事,也是他怀疑自己父王之死有猫腻的重要原因。
但要说张全方处理得有毛病吗?那是没有的。
因为:主死、仆死。
当时季铭自己还领兵在外,监军的权利又真的很大,想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也阻止不了。
而等他回来之时,一切已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