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守城兵士们,几乎大半都守在西城门的方向。
画棠一行人,则去往了东南角、无人之处。
没有用到小虎。
卫队们四个搭成人梯,剩下的人,两两携带着三女、踩着人梯飞身纵上了城墙。
小虎自己也攀了上去。
再用同样的方法,一行人就这样越过了城墙,到了雍州城外。
让小虎衔着绳索,游过护城河。小虎再将绳索绕捆在自己的身上。
卫队们带着三女、沿索依序过河。
然后,一行人、一虎,朝着大都城的方向,钻进雨夜之中,狂奔。
三女跑不动的时候,就轮流被小虎给驮着。
都跑不动了,就原地进行短暂的休息。
卫队们带着干粮、水囊。
都知道还要跑很久,却沉默着,没有人出声。
“噼啪!”
一道闪电击中了他们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大树瞬间就熊熊燃烧了起来。
惊得一行人原地跳了起来。
惊得小虎倒蹦出了一丈多远。
画棠抹着脸上的雨水,看了眼那棵大树,再次叮嘱大家道:“离树木都远些,尽量走官道。哪怕远,也不能钻山林。”
现在钻山林,真的就是找死的行为。
其实这话本不必画棠说。
他们在山林里呆过的时间太长了,遇到的雷雨天气也不少。那时候,就躲在山洞里。
可那时候,他们还看着外面的雷雨、闲适地聊着天。
如今……
同样的天气下、那时候有多轻松、现在就有多压抑。
那时候远离死亡,纵有危险,却全然不放在心上。
现在才知道,死亡原来就是这样、可以这样随时随地的、不期而至。
突然决然。
这时,卫一忽然单膝跪地,对着画棠抱拳行着军礼道:“属下等、命不足惜。
只盼画姑娘:不忘初心!
登上朝堂、执律为国!”
“登上朝堂、执律为国!”
“登上朝堂、执律为国!”
“……”
一只只膝盖磕地、一声声请愿震响。
这是卫队们、楚迎月、郑佳欣,在做最后的嘱托,死生托付的遗愿。
国安、兵安;
兵安;民安。
国律之重:定国安民。
他们会拼死护住画棠,他们只希望:自己死的、值得!
画棠看着他们,郑重还礼、郑重回了一句:“但若有气、必如你们所愿!”
心中却对自己道:即便我不成、也必有后来者,定如你们所愿!
和平、安宁,是人心所向,代代皆同!
他们此时的心气、是慷慨赴死的。
接下来的路,也让他们走得越来越心惊肉跳。
不是他们遇了险,而是……
他们走的是官道,官道上,却没有见到一个、一个从大都城方向逃出来的人。
整整走了一天一夜了,却都没有见到一个人。
没有人,还可以理解为:是城门都关闭着的、出不来的原因。
也可以理解为:因为这边有敌军出没过、城外村镇的百姓们、不敢往这边逃。
但大都城的方向,就和这条路一样、太安静了……
这要怎么理解?
大都城是徽朝国朝的中心,城墙之高、之坚、之固,无器能轻易擅动。
城内巡防兵士:有一万。
皇城禁卫军:有两万。
城外四边、负责拱卫大都城的将士:有二十万。
敌军想要攻城,绝对不可能这么安静。
可事实上……
画棠他们真的没有听到、那边传来的任何动静。
没有攻城器械的呼啸声、没有巨石砸落的轰响声、没有呼喊哭嚎的声音、更没有兵戈交鸣之声。
他们此时,离着大都城的地界,还有几十里路,可能因为风大、雨大,以致他们听不清。
但他们现在是处在下风头,天空也再次进入了黑夜,一马平川之地,为何听不到任何攻城之声?
不过……
有火光。
大都城的方向,有火光。
只是很微弱,像是大雨之下残喘的小火苗。
数量……
还不少。
这让画棠一直悬着的心、怎么都放不下来。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为什么没有遇到人的原因。
进入大都城的地界,往他们这边方向上的、能看到的村庄,已全被屠戮殆尽。
无论男女老少、皆被斩死当场。
这表明:敌军此次、是为突袭。
为了防止走漏消息,所以,敌军将沿途遇到的人、村,全部给消灭了个干净。
唯一的: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在巨痛中找得到的一点安慰就是:他们都是被一击毙命的。
敌军为了隐藏行踪,没有用最残忍的手段、将那些人折磨至死。
甚至还没有劫掠。
只是将人全杀了之后,就快速地离开了。
画棠他们在看过一个村庄之后,没做停留,就继续奔向大都城。
他们只希望:大都城能扛住。
他们也愿意去相信:巍巍大都、能扛得住!
可惜……
没有。
没有!
就在画棠他们赶到离大都城城池外的时候,心就彻底沉入了冰谷。
城门大敞着,从城门内、城墙上流出来、流下来的鲜血,已将护城河染红。
城内,一片死寂。
画棠一步步向着城门走去。
就看见了遍地的血迹、如山的尸体。
城内,一片狼籍。
就像狂风呼啸过的秋林、被刮得生机全无。
烧黑的房屋、随处可见。
雨滴砸在水坑里,溅起的全是朵朵血花。
偶有哭泣的声响、却没见半个活人走动。
有伤者呻吟、哀嚎之声,却在这样血腥的环境下,显得轻而又微。
画棠一边走、一边翻动着尸体。
她渴望看到那抹蓝色、却又怕看见……
想找到、却又不愿意找到……
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只有一个声音不断、不断地在响:为什么?为什么?!
城墙上、城门口,躺倒的兵士尸体、并不多……为什么?!
百姓们几乎被屠戮殆尽……为什么?!
画棠找不到答案。
她只紧紧咬着牙关,努力翻动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她想找到活人,哪怕是受伤的、只要是活着的就好。
她能救、她此来,就是为的救人来的。
可没有人给她救、她翻到现在,也没有翻到一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