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季悠的语气里少了几分得意、多了几分郑重,继续道:
“再看亲王。亲王为一品,最特殊的一品,实乃皇帝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亲王不仅有生杀予夺之权,还配有文相、武相各一人。可执掌国朝内军、政、财大权。可代天巡狩。
子恒虽然是亲王世子,也等同于我这样的王爷,我俩只要握着有确实的证据,除了皇帝本人不能杀以外,其他的人都可以。
当然,权利归权利,事实归事实。
我们有权利杀、且是公开处刑是一回事,会不会被皇帝追究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我们现在得避开被皇帝发现,免得皇帝知道子恒下落、还这么闹腾的话,就会不遗余力地弄死我们了。
皇帝可是有权利杀我们,不过他没我们作恶的证据,就不能明目张胆的杀。恰恰和我们现在的行为相反。
说起来也是憋屈……不过你能理解我们不是在处私刑就行。”
“哦,”
郑佳欣听懂了,她说道:“还有将军也有杀人的权利是吧?你的意思不就是想说:你们看谁不惯,拔剑就能当场斩杀呗?”
季悠:“……真要粗糙理解的话,是这样的没错。可我们现在不是没有那么不讲理吗?
我们是依律、依据、公开对歹人处刑的。
所以不管是从理、从法、从权、从公,我们都不是在使用私刑。这么说你能听明白了吧?”
郑佳欣点头。
点头后再道:“还是画棠说的正确。私刑是指私下动用违法违律的手段、对别人肆意施加的伤害。
而我们所做的,是遵律遵法、公开地在对歹人进行惩治的。”
季悠听了,赶紧补充道:“再加上我们的身份和权利,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进行了。”
郑佳欣:“嗳你别老提你的身份行不行?”
季悠:“……有我们的身份才更名正言顺啊。”
郑佳欣:“本来我们就名正言顺啊,我们缺的只是一块官印,却做着比有官印的人更多更正确的事,关你的身份什么事儿?”
季悠:“……我的王爷大印比官印好使。再说了,我们处治人犯前,我是不是还去跟当地府衙打过招呼了?
若是我的身份不好使,那刺史能听我的?他都听了我的了,就说明我们的所作所为是对的了啊。”
郑佳欣撇嘴,冲季悠翻白眼,不屑地道:“他是畏权怕贵、怂货一个罢了。再说了,你们去找他的时候,是以‘阎王’和‘判官’的身份好吧?他怕的是地府,又不是你们的身份。”
季悠:“……讲道理,如果我们以自己的身份出现,他会更怕。”
“这倒是。”
郑佳欣点头。
真是要走官方程序的话,只需要季铭和季悠以真实身份出现,那他们想干什么、那当地上下官员也只有配合的份。
只不过好名声就让那些官员得去了。
而且自己等人现在也不适合泄露真身。
“所以,程序上、律法上、对百姓们的透明度、和影响力上,我们都做到了有依据,传达了正确的意识,这就不算私刑。”
楚迎月猜到了郑佳欣在想什么,便做了总结。
郑佳欣想明白了,不过她又想到了个另外的问题。
想到就问了出来:“既然你们做王爷的能执行公律,为什么当初子恒你不出面杀了那程昌啊?还有,既然我们‘幽冥堂’能处决人犯,为什么当初不对程昌那么做?”
季铭听问,没有回答她。
回答她的,依旧是季悠。
季悠收起折扇,脸上的表情严肃,愤恨地道:“子恒没办法杀的。他要用王爷的身份出头,我爹就会发现他没死,追杀就会继续。
就像我们‘幽冥堂’现在,也不能对官员下手一样。还得防止官府发现我们真实的身份。
除非暗杀,但暗杀的话,我们也就违律了。何况我们也没有证据。你忘了画棠在平台山上说过的话了吗?
真正下手之人,恐怕不是程昌。就算程昌做过了太多的坏事,我们要杀他,也得公开处刑。怎么公开?
事情不还绕回原点了吗?”
郑佳欣彻底想通了,便又欢快了起来,吵嚷着要去买冰糖葫芦吃。
几人:“……”
齐齐心道:这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却忘了,他们自己也还年轻着。
……
而在巴州州城内。
自打那日菜市口观刑之后,宿柳眠莺的人、数量急遽减少。
不但少,许多流莺和独莺的院门,终于关了起来。
听着院外偶尔有脚步声经过、偶尔有人拍打院门。
一尘不染、干干净净的院子里,几位流莺姑娘正坐在院中天井里,欣赏着她们好久都没再注意过的月色。
“姐妹们,我想好了。别人不把我们当人,我们得把自己当人。
别人糟践我们,我们就更不能再糟践自己个儿。
从明儿起,我就要涨价了。一百个铜板才接。我要攒钱,等攒够了就离开。”一个姑娘说道。
今天她们很累,将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可她却觉得从来都没有这么快乐过。
另一个姑娘接口道:“一起吧,咱们都涨,都攒钱,攒够了就一起离开。
去一个我们喜欢的地方,我们一起买个小院子。我会纺纱织布,我们靠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
“好。”第三个姑娘立刻点头同意,再道:“我会针线女红,到时候,绣帕缝衣,都行。”
“还有我,我会煮饭烹茶,到时做了小吃食去卖。”
“也还有我啊。我会洗洗涮涮,到时候,给别人浆洗衣物也行。”
就这样,几个姑娘热烈地、讨论起了以后美好的生活。
而另一些院子里,基本也是同样的话题。
“别人把我们当垃圾看,我们不能再把自己个儿当垃圾了。我们是人,至少地府还在把我们当人,我们就不能再放弃自己了。”
“是啊,看着那台上的女判官,多威武啊。原来我们女子能做到的还有更多。”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看得我心里好激动。每每回想起来,都还想哭。想着以前不明不白死了的姐妹们,咱们得好好活下去。”
“是啊,好好活着吧,和大家一起商量涨钱。与其胡乱接待,不如涨一涨,少接一些,也养养自己个儿的身子。攒点儿钱。”
“我已经攒够了,以前想着那是棺材本儿。现在,我想去开家小铺子,卖冰凉粉小吃。”
“对,我们一起吧?我也攒够了,我会煮小面儿。”
“好,我也去,我们一起努力活着,让人知道,我们女子,不靠着男人,一样能好好活着。”
就这样,之后的日子里,姑娘们渐渐地就离开了。
青楼、楚倌里,有人为自己赎了身;独莺小院外,有人的牌子再也没有挂出去。
她们振作起了精神,只要一想到这世上还有人把她们当成人,她们就振作起来,尝试着去走向新的生活。
身体残损有什么?只要愿意挣脱泥沼,她们相信:阳光也还是会照射在她们身上的。
而男子们。
张六晚上和妻儿们一起用饭时,听到院外有人喊他,便出去看看。
见到是邻居的李七,就问:“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