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棠将手指抽出来,在地上铺好小毯,再将一只手就能捧着的小家伙,放在小毯上。
就手端着它的肚子一些,让它在季铭放下的小碗里喝牛乳。
季铭勾着两边唇角看着这俩,捡起地上的铁锹,就去刨坟了。
小老虎的眼睛还要过一段时间才会睁开。
刚出生的幼崽,包括人类,头几十天都是吃了睡、睡了吃的,清醒的时候并不多。
想要将幼崽养好,就得尽量避免去打扰。
小老虎喝完,又呼啦着嘴角,打哈欠。
画棠将它竖起来,用大拇指给它揉肚子,揉到它发出轻微的打嗝声后,才将它重新放在小毯上。
然后从腰间的荷包里抽出一根丝线,将小毯的四边各捆个小角,拢近些,拎起来。
吊去了十步远外的一根树枝上。
做得形状就像是倒过来、半打开的雨伞。
一是为了小老虎的安全;
二是这样通风、凉快一些。
揣在她怀里还是太热了,人体的温度较高,即便是人类幼崽,也不适合经常抱着。
幼崽本就容易燥热,再整天抱着,反而不利于其身体健康。
想到身体健康,画棠的眼神黯了黯。
她并不是天生就懂得如何照顾幼崽的。
这些都是她娘教给她的。
她小的时候,家里养的狗狗生过五只小狗崽,她娘就是一边照顾那些崽,一边儿教她的。
所以,在她看来,虎崽和狗崽也差不多,就用同样的方法照顾了。
确定小虎崽足够安全、周围并无能威胁到其生命的物什存在后,画棠转身,走去帮忙一起刨土。
此时的日头已经有些偏西,再不加快些速度,今晚就得燃着火把验骨了。
幸好,季铭的力气比较大,加上老人的力气不足,这个坑并没有多深,很快,地面下,草席的一角就露了出来。
于是,接下来分工合作。
一个挖、一个刨,没多一会儿,就将整具骸骨给清理出来。
画棠验骨。
半个时辰之后,她站起了身,踩着坑土走出来,反摘下手套,用脚尖在地面刨出一个小坑,将手套扔进去,然后再把土盖上。
抬头看到季铭好奇的目光,她出声解释道:“我、我爹说:这样更容易让土壤吸收掉这些垃圾。
不然到处乱扔、每个人都到处乱扔的话,以后一代代的人繁衍下去,就没有什么风景可看了。”
说完,画棠就在原地跳了跳。
出来的时候,为了方便,她穿的是男式的骑装。这样跳一跳,能把长靴上的墓土给跳掉一些。
没法双脚互磕,她总不能跳着在半空互磕,她没那力气。
看着季铭理解了她话的意思后、就去给墓坑填土,画棠就往挂着小老虎的那儿过去。
这次她可没有忘记。
可是,才走到树枝下,准备抬手去解、那挂在上面的“伞绳”的时候。
画棠的瞳孔猛然收缩,呼吸仿佛在刹那间停止。
此时,那条树枝上,正有一条五彩斑斓的三角头花蛇,弯弯曲曲地盘在树枝上,向着“倒伞”内的小老虎爬去。
那个三角脑袋、以及前身的三分之一,都已经游到了“伞结”之上。
蛇嘴微张、蛇信乱吐。
画棠并不怕蛇。
她和父亲经常在田间、山林间走动的时候,就常常会遇到蛇这类生物。
她的父亲就教过她如何驱赶、如何挑开、或是如何捕捉。
她还不到父亲腰胯部位高的时候,就已经能徒手抓蛇。
只是每次捉了就会扔开,只要不伤害到她和父亲就可以。
父亲不让吃蛇,也不让弄死,只能将之给扔远一些,让它们自行离开。
所以画棠是不怕的。
可是现在,她却眼睁睁地看着、心神大骇,完全无法动弹。
她想动、想抬手,可全身没有一块肌肉听她的使唤。
甚至她的心跳都已停止了一般。
一股强烈的窒息、和无力感席卷了她的全身。
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那片山林、那个悬崖的旁边。
她的眼前只有她的父母坠下悬崖的画面。
不要!
不要!!
不要!!!
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她想抓,手指却无法动弹;她想抬腿,却完全使不出力气。
她的嘴徒劳地张张合合,转瞬间,浑身由内而外地就开始发颤。
颤抖着痉挛、又在痉挛中颤抖。
她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远离了、正要被葬蛇口的小老虎。
这个念头带着巨大的冲击、如同一把大斧劈开了她的心脏。
她再也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而她就因此没有看到,在这短短的几息之间,季铭已经赶到。
一把捏住花蛇的七寸,就手给远远地丢了出去。
……
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画棠惊惶着、害怕着,跌跌撞撞地四处摸索。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黑暗中,她碰不到、也接触不到任何的物什。
就是空、就是寂,就是如同浓墨一般的黑。
她好怕、好害怕,从来都没有如此地惊恐着这周遭的一切。
她大声呼喊:“爹爹、娘亲、大哥,你们在哪?在哪?棠儿好怕,你们出来好不好?”
她转着、叫着。
跌倒了、爬起。
爬起、再跌倒。
可是没有人来扶她,更没有任何人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只有四周一遍遍回荡着她呼喊的声音:“爹……娘……在哪……怕……来……”
而那些回音,更加让她惊恐,仿佛带动着她的整个身心都在震荡。
她再一次摔倒。
却没有力气再爬起来。
她坐在地上、蜷起了双腿,死死抱着自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儿温暖。
她不知道怎么了、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爹爹和娘亲、大哥不要她了。
为什么要把她放在这里?
为什么要让她孤伶伶地一个人呆在这里?
她崩溃地大叫:“爹!娘!”
听到的,却依然是那些回音,不断地、飘飘渺渺地在回荡着她的呼喊。
仿佛在加重她的声音、又仿佛深渊中无数的怪兽在学着她的声音、在冲她讥笑、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