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后,画棠再细细净过几遍手。
再对着给她倒水的熊庆杰道:“子山,辛苦你再去拎桶水,找一些能用的黄泥、或者胶质硬一些的泥土,挖个坑倒水进去搅拌一些。不要太稀,我有用。”
熊庆杰应了声后就去到处找。
画棠才准备再次进屋。
她得把死者的面部清理干净,最后用黄泥为其做个面部还原。
忽然感觉一阵晕眩。
只得将脑袋杵在门框边上,闭眼不动。
季铭见到画棠的情况不对时,赶紧就想上前搀扶,又见她自己站住了,便缩回了手。
站在一旁守着。
季铭猜测:画棠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现在的身体不太好。
更有可能是她强行逼她自己面对,终于撑不住了。
当然,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三者皆有。
季铭揣好小册子那些,抿紧了唇角。
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的这个兄弟,还是个小姑娘。
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小姑娘。
连撑不住了的时候,都没有放任自己软弱的坚强小姑娘。
不像他自己……
想起那时被调回京赋闲之后,他就软弱了、颓废了,到进大狱之后的那种灰心和绝望。
要不是画大人一家帮了他、救了他,并且重新给他点燃了希望、找到另一种生活目标的话。
季铭都不敢想象:现在的他,会是个什么样子。
而这个“幽冥堂”,其实也是画棠背负着,给他、给季悠等人、重新找的生活新目标。
这时,画棠动了动,扶着门框站稳了。
季铭赶紧出声询问:“怎么样?还好吧?”
看到画棠点头之后又想抬脚,季铭就用商量的语气道:“那个……面部还原,一般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完成?”
画棠听问,眨着长睫想了想,有些无力地回道:“最快也得三个时辰。”
季铭就喊住了、找到泥巴,准备回来提水的熊庆杰。
再问向画棠:“可以将死者的颅骨带回去做吗?这儿的尸气太重了。”
画棠摇了摇头。
道:“没关系的,我能行。”
说完,抬脚就往里走。
她并不想让死者在被人害了之后、还要身首分家。
她坚持一下,可以的,大不了晚上就在这儿住下了。
可才走进去两步,她就听到了季铭说的话。
“不利于身体健康。”
季铭轻轻地说道。
画棠如遭雷击。
她豁然转身,眼中迸发出凌厉的冷芒,一瞬间“射”向了季铭。
季铭却没有怕。他敢说这句话,就想好了会有这样的后果。
他顶着那两道“寒芒”,坦然迎接。
眼神温和地迎接。
在他这样的温和中,画棠的视线渐渐低了下去,冷意消失。
然后季铭就看到,画棠回过头,继续朝里去。
不过留下了一句话:“我去取。”
季铭“呼”地一声吐出口长气。
刚才他可太紧张、太紧张了。
他生怕被“戳中”痛点的画棠崩溃。
还好、还好,画棠挺住了,他、他自己也挺住了。
就这样,大约过了一个时辰。
画棠清理完死者的面部,给死者上了三柱香,并深深三鞠躬。
对其言道:“致你身首分离,只为还你魂魄安宁。愿你泉下有知,助我擒获真凶。此后必令尸首完整、送你入土安葬。”
说完后,上前,用工具利落地将颅骨给取下包好,抱了出来。
此时,一阵不知道从哪儿吹进来的风,温柔地包裹着她。
季铭见画棠出来,便上前接过她抱着的包裹,再在其上扎上了块包布,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画棠感觉风儿轻柔地散去,回头看了眼屋内,再吐了口中的姜片,去净手。
看着自己用了又用、洗了又洗的双手,她不由地就想起了娘亲。
以前,她和她爹是有手套的。而且总是有不少备用的。
那是她娘亲自收了许多小动物们的毛皮、给细细清洗、晾晒、打磨后制成的。
轻便、柔软,防水、防潮还防渗。
既不妨碍她们父女俩验尸,也能更好地保护着她们父女俩的身体。
健康,总是母亲挂在嘴边、最喜欢絮叨她和父亲的话。
之前,她对季铭发怒,是因为那一下太突如其来,让她几乎被汹涌的回忆给淹没。
这一年来,她已经很辛苦、很辛苦地去将那些埋进记忆深处,不愿提、不想提,更不能提。
可季铭……
真的非常、非常可恶。
但是这会儿,画棠却忽然想通了。
那是生她、养她、育她的父母,该提、该想的时候,就该提、该想。
有人记着,他们才没有白来。
画棠抖了抖手上的水珠,接过季铭递来的布帕,擦拭干净后解开扎袖的细绳、脸上蒙着的面帕,一一收进了袖袋之中。
看了眼之前跟他们说完话后、就进了屋再也没出来的、守庄人住的房屋。
正准备冲着那个方向抱拳。
就见熊庆杰捏着、一个包裹了有食物的油纸包,放去了守庄人的窗台上。
那是郑佳欣本来带着的备用烧鸡。
那丫头贪吃,走到哪儿嘴都不平,这下好了,给她她也吃不下了,不如就用此感谢一下守庄人。
守庄人,是应该被人尊重的人。
“走吧,”
画棠说着,和季铭,齐齐冲着守庄人住的房屋抱了抱拳后,出去了。
院外那几棵稀疏野树下的痕迹,已经被掩盖好。
楚迎月、郑佳欣站在离义庄较远的地方,互相安慰。
季悠也离她们不太远,手里的折扇摇得很急。
三人皆是脸色苍白、十分难看。
这让本来想打趣季悠的熊庆杰也闭上了嘴。
一见他们三人出来,季悠就跑了过来。
跑了一半又退了回去。
他又闻到尸臭味儿了。
就隔老远喊:“是能回去了吧?”
见熊庆杰大力冲他点头,顿时跑去牵马。
那副半点儿也没了谪仙气质的模样儿,让画棠的眼神中、掠过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然后,画棠走过去,帮楚迎月和郑佳欣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