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季悠收获不小。
废纸篓里堆满了写废了的纸张,团成一团团的。
季悠就赶紧抓起来往怀里揣。
揣得小肚子鼓鼓的。他满意地拍了拍,就准备溜回去了。
忽然,院子里传来了他父王的说话声。
季悠吓得一缩脖子,东看看、西瞅瞅,赶紧钻到书房侧边楹榻的榻底下去了。
这书房可不是他能来的地方,若是被父王看见,他的小屁股就要开花了。
守卫也会更严密,他就再也溜不进来了。
尽管他很想扑上去抱着父王的腿,撒个娇、诉个苦,或者只是喊一声“父王”,以表达自己的思念、仰慕之情。
但都不敢。
以前他试过的,被一脚给踹开了。疼得他好几天都下不了床,就再也不敢了。
季悠紧紧地缩在榻底一角,死死贴着地面。
耳听得父王跟人说着话,就走了进来。
然后就是:什么东西摔碎了。
有碎瓷片飞进了榻底,险险地划过了他的脸。
吓得他恨不能缩进地缝里去。
接着,季悠就听到他父王含恨的声音。
“他季承耀凭什么?本王与他都是一母同胞,父皇偏偏就疼他疼到了骨子里、视本王如草芥!
定亲王?定亲王!!本王也只是一个王爷、誉王爷!就这样生生被自己的亲弟弟给压了一头!”
“王爷,您别生气,他季承耀再怎么着、也没有您更方便不是?
他是一直守在边关的,就算得了个亲王的名头又能如何?
您可是在大都城里呢,要做什么,不都是您说了算?”
接话的人的声音,季悠听得出。
那是最得他父王重用的一个幕僚。
而他俩接下来的对话,将季悠骇了个亡魂出壳。
“老东西在那个位置上坐了太久了,本王都四十出头了,再熬下去,恐怕比老东西进棺材的时间还要早。
最近,咱们的动作得加快一些了。
五年,最多五年之内,本王就要清理掉碍手碍脚的人!
这样,你去暗暗地通知楚博峰那几个人,后日的围猎,端王就不必回来了。
至于季承耀嘛,你说得对,他就是一个只会守边关的人,先暂时放着。
这几年的动作有些大了,几个皇子中就剩下了本王、他、端王和废物一样的瑞王。
先把端王拿掉吧,不然就真该轮到本王倒霉了。
老东西虽然老糊涂了,可未必从其中猜测不到一、二。所以,先放放吧。”
“是,王爷您说得是。属下也会去通知乔文睿那边一声。他是王妃的母族,这事儿上,他们也必须得多出力才行。”
“嗯,就这么办吧。记得,手脚做得干净些。”
“属下明白。”
然后,季悠就听到有一道脚步声离开。
而他父王则坐来了楹榻上,许久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季悠死死地捂住小嘴,慢慢地呼吸,尽量减弱气息的泄露。
即便他只有六岁,但王府里的尔虞我诈、父王废纸上透露出的一些信息,他还是懂的。
现在对于他父王说的话,季悠更是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他父王原有七个兄弟,现在只剩下了四个。
那三个不是病死、就是出意外而死了。包括太子。
第一任太子没了之后,他皇爷爷就再也没有立过太子。他父王也从没在外表现出想成为太子。
可季悠知道,他父王做梦都想的。
但他从来也不知道、他父王的心地有如此狠辣。
季悠被吓到了。
这时本应是他父王上朝的日子,他不清楚父王是怎么突然就回来了的?
是因为季承耀被封为亲王的缘故吗?
应该是了。
所以他父王被气回来了。
季悠只能等,在无尽地惊惧中等待着父王离开。
等到了。
脚步声响起,还有关门的声音、离开院子的声音。
季悠就想往外爬。
才发现自己的手脚凉得都麻木了。
但他一刻也不敢耽误,努力地爬了出来,将怀里所有的纸团掏出来扔回废纸篓里。
再连滚带爬地翻出窗子,跑去书房的后院,再爬上一棵大树,沿着树杈溜了出去。
那树杈是呈弧度的。一头就在书房围墙的外面。
溜出院子之后,季悠也没敢回自己的屋,而是一路狂奔,奔到个偏僻、有狗洞的地方,钻了出去。
再跑、再跑,没头没脑、又没完没了地跑。
不跑的话,季悠怕自己会死。
不知道跑了多久,就一头撞在了一个人的腿上,摔了个屁墩儿。
那人长得眉目温润、儒雅斯文,被他撞了之后也没有生气,反而微笑着将他扶起。
“你是谁家的小公子啊?摔疼了吧?来,伯伯给你揉揉。”
听得季悠愣愣地。
心道:这伯伯也太好看了吧?说话声音也太好听了吧?语气也太温柔了吧?
然后又听到:“呀,小公子,你裤子湿了呢。看到那边的成衣铺了吗?伯伯带你过去,帮你换条裤子可好?”
季悠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尿了裤子了。
一时就羞得脸孔胀红,低下脑袋不敢看人。
就被人牵着。那伯伯的手暖暖的。不过有些薄茧。
让季悠的小手手有些发痒。
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伯伯发现了。
就将他给抱了起来,笑呵呵地道:“伯伯的手有些粗糙了,弄疼你了没有?
不怕哈,伯伯不是坏人。伯伯叫画谨年,住在老远的一个叫渠县的地方。
这次来大都城,是回京述职的。再过两天就要回家了。
等伯伯帮你换完衣裤和鞋子,你就告诉伯伯你的家在哪里好不好?
伯伯送你回去。
你就这么跑出来,家人一定很担心吧?跟着你的人会很着急的呢。
不过伯伯会跟他们解释清楚:就说你不小心迷路了。
这样你就不会挨打了,你说好不好?”
季悠没回答,只伸出两条小胳膊,紧紧地搂着画伯伯的脖子。
他长这么大,没有被人这么抱过、没有被人如此着想、如此温柔以待过。
之后,他就睡着了。
季悠太困、太累了,伯伯的怀抱很温暖,暖得他就这样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