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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尸山血海(1 / 1)


可只劈了几下,就将斧子给扔掉了。

“山石太硬了。”季铭说着。

就去找了处较大的凹坑,再将兄弟们的尸体一一搬运过去,摆放好。

他们身上能代表身份的物什,他都拿了出来,揣在了自己的怀里。

在赵洋的身上,他拿到了一封书信。

是赵洋一岁多的女儿写的。一张大纸上,就歪歪扭扭、到处是墨团地写了一个字:爹。

桑明的身上也有一封家信。

信上没有字,只有两只小小的手掌印、两只小小的脚掌印。

季铭捂住双眼。

好一会儿,才深呼吸、深深地呼吸,大大地喘了口气。

将书信一一折好,放回了他们的怀中。

然后走开,去找石头。

找那种大石头,越大越好的石头。

他要将兄弟们都压盖好,不能让猛兽们将他们刨出来、再给分食掉。

他得保留好他们的尸身,得让他们的家人们有朝一日找来的时候,有尸骨可以带回去。

雨水冲刷着大地,冲刷着那满地的鲜血,凝成一道道血流,将半个侧峰都染成了鲜红。

季铭的心,痛得找不到方向。

他以为:离开了战场,就再也看不到如此惨烈的场面了。

可现在,他只感觉比在战场上看见时更疼、更痛。

战场上的属……不是,是战友们。战友们的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但他们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而死、因为什么而战死。

他们死得光荣、伟大、壮烈,不负英雄之名。

而这九个兄弟,他们是忠诚地为护主而死,却死得不明不白、无声无息。

只有自己,在沙场收完战友们的,回到大后方了,又要收兄弟们的了。

他以前以为:自己早已麻木了。

现在才知道,有些死亡,能让人这么疼、这么痛……

他甚至都不知道、之后要怎么面对画大人夫妇的遗体。

他怕、很怕很怕。

天边渐渐地出现了鱼肚白,雨停了。

看起来,就像是崭新的一天。

季铭在用石头堆砌着掩盖好兄弟们后,坐去了画棠的身边。

画棠就算处在晕厥的状态中,也极是不安稳。

但没有挣扎、没有乱动,只有十根手指,深深地抓进了草皮里。

季铭将找回来的自己的包袱、画棠的包袱、干粮、水囊,都整理好。

捆在胸前。

再背起画棠,走到山崖边。

寻到有藤蔓的地方,开始朝下攀爬。

不绕路了,那样走太远了。

伤口又裂了。

他找了块突起些的石面,将画棠轻轻放下,再去给自己捆扎。

不捆好,他把画棠背不到崖底。

不捆好,他把画大人夫妇背不出崖底。

画棠醒了。

她靠着山壁,面前坐着背对着她的季铭。

季铭在包扎伤口。

画棠动了动手指。

想侧身翻下去,可到底没动。

她答应过父母:会好好地活下去。

画棠摸出怀里的几种包包,张嘴,发出干哑的声音。

“我来。”

说着,也没管对方同不同意,抽出金针就扎了下去。

季铭没有动。

他忽然就在想:能有事让画棠做,挺好的。

可接着,他就后悔了。

画棠又开始念叨,沙哑着声音开始念叨。

“我最讨厌不听话的病人。我救人很辛苦的,这刚刚给你缝完,你又弄成这样。

我又得花费更大的功夫去为你医治,很麻烦的,希望你以后做个配合的好病人。

我小的时候,很小的时候,路都走不太稳,我爹就让用银针扎木头小人身上的穴位。

那木头可硬可硬了,我老扎不中,还偏。

那些穴位的名字又难认、又难记。

那时我才刚刚学会说话没多久啊,一个长句子都说不完整呢。

你说我爹他有多渴望我成才?

有时候我还会扎到自己的手上,他就笑,抱着我哈哈大笑,特别不讲道理。

我娘就一边帮我‘呼呼’,一边鼓励我、支持我。

你是不知道,我娘那眼神有多柔软,每次一看到她的那双眼睛,我再怎么淘气都不敢反抗她了。

连顶嘴都不敢。

在她的面前,我一直很乖、很听话。

我觉得她哪怕活到一百岁,我都八十几岁了,我还会是她面前最乖的小宝宝。

我也想过学习她的模样儿,以后也培养出一个这么听话的女儿。

不过不能是像我这样淘气的、乱跑的,她得一直守着我才行的,不然我就会感觉他们白养我了……”

“画棠,别说了,你别再说了,就当我求你了行吗?!”

季铭崩溃地捂住眼睛,低吼着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真的,别再说了。

他怕画棠说得越多,人越沉浸在其中不可自拔。

背后没有声音了,只有轻浅的呼吸声、和一下下有条不紊的手影晃动。

还有安静的风。

安静地在阳光下缓缓蒸腾的雾气。

安静地人心里直发慌。

季铭突然又后悔了。

“你说吧,继续说吧。对不起,我、我不该不让你说的,你继续说,我想听。

我想知道你爹他怎么培养你的,怎么教你学会那么多的东西的,一定很、很辛苦吧?

我想知道画夫人……

你说,你说好不好?你要出声,随便什么都、都好。”

没有说话的声音。

背后依旧是轻浅的呼吸声、映在石壁上晃动的手影,和安安静静的风。

季铭慌了,他错了,他不该让画棠闭嘴的。

可没有用。

之后无论他再怎么说、怎么恳求,画棠都再也没有出声。

等身上的伤口都重新处理好了,季铭也闭嘴了。

他无能为力了。

而接下来的每一息、每一刻,都对他是种深深的折磨。

阳光下的画棠,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其整个人都变了。

那双纯澈如湖的杏眼中,只有两谭死水。无光、无神。

整张脸机械又木然,没有水份、没有光泽、没有了神韵。

季铭叫她一下,她动一下。

不叫她,她就站在那儿。

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珠子都不转动一下。

季铭扯断一根藤条,绑在自己和她的腰上,中间隔着一段距离。

想背画棠,画棠木然摇头。

然后季铭就见,画棠抓着藤条自己开始往下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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