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县就挨着莫县。
匪患祸害的可不止一个县的百姓。
但现在嘛……
画棠头疼。
现在自身都难保,更遑论为国为民了。
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这儿,有条猎户和药农们踩出来的小径,可以避过最凶险的那一段路。
等会儿休整过后,我们全部改骑马匹。
车夫赶着只携有书箱的马车依旧走那条窄道。”
画棠的手指移向了一条极为隐蔽的细线,在那儿轻点着说出了自己的办法。
画谨年也看到了那条细线,抬手捋了捋颌下的短须,点头赞许。
不过还是提了点儿反对意见。
“让车夫赶空车吧。书箱捆在马背上咱们随身着。”
那些书可是他的宝贝,也是他不多的家当中最贵重的。万一被山匪给抢走或者破坏了,岂不可惜?
内里可还有孤本呢。
画棠:“……”
撑起一边脸颊,偏头看向自家爹爹。
想说什么,还是给咽了回去。
心道:早早晚晚的,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书籍变得不再那么珍贵。
等她有钱有权的,就雇佣大量人手来抄。
知识,应该属于所有人。
“到了。”
车夫的声音打断了画棠的幻想。
她收起舆图,搀扶着母亲下车。
其实她母亲常年操持家务,虽然矮瘦,却并不柔弱。也同样会骑马,只是次数不多。
她只是习惯性地总将母亲看得柔弱。
这是官道旁的一片小树林,范围不大,视野也开阔。
林边有条小河,流速不急,清澈见底。
桑明带着人搭灶架火,准备煮点儿热食。
赵洋则带着三个人下河去摸鱼。
季铭没有跟进来,只停在树林里,靠着树身坐着休息。
画谨年看着他,想着还有那么远的路要同行,总不好一直这么着,就走过去邀请他一块儿。
季铭摇头拒绝了。
那边其乐融融的,而他就像一个怪胎,感觉自己如果过去了,就会打破那边的气氛似的。
他想着,就这样看着,心里都不再似以往那般寒凉了。
看着就好。
“你以前在边关和将士们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画谨年说着,坐下来,也随着他的视线望向那边嘻笑着忙碌的人。
再道:“我相信是不会的。只不过现在你让我能猜测到:即使你跟着他们一块儿吃、睡、作战什么的,只怕心里也并没有真正地融入他们。”
“我没……”
这话让季铭立刻就想反驳。
被打断了。
画谨年没有让他解释,而是兀自说了下去。
“在你的眼里,他们都是你的属下,你能放下架子和他们同吃同住,他们已经感恩戴德。
也就如此了吧?
其实这真的就挺难得的了。几乎没有将领能够做到。
你也以为你很难得了,身份,始终是你、你们自持和骄傲的东西。”
说着,画谨年拍了拍季铭的肩膀,感觉到手下一刹时的僵硬,微微笑着站起了身。
“我邀请你加入我们,没有别的意思。也不需要你放下那些东西。
就一起吃吃喝喝,也方便些。你要实在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待会儿有热汤了,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说完就走了。
季铭没有动。
他慢慢地放下僵硬的肩膀,慢慢地回想着在边关的许多事情。
是,无论他做的是什么,那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该那样做。
而不是心里真正的去投入。
同吃时,他也是端着碗,在另一边,不会和他们蹲在一起。
同住时,他的身边也是他的亲兵护卫们,铺的、盖的也与他们不同。
就这样,那些将士们也非常感动,生死都护在他的周围。
他们信赖他、交生命交托与他。
可他呢?
他们在他的眼里,终不过是下属随从而已。
推心置腹地聊天有过吗?
极少。
像兄弟一般地勾肩搭背、敞怀玩闹呢?
没有。
而看看那边。
走回去了的画大人,正蹲在一个护卫的身边,撸起袖子、鼓着腮帮,帮忙一起吹灶坑里的火。
吹过劲儿了。
瞬间两人脸上都沾满了黑灰,还对视着哈哈大笑。
他季铭做过这样的事吗?
他想了很久,答案还是一个:没有。
粗活、重活、脏活,有失身份的事情,他一件都没有做过。
他忍不住做了一个猜测:如果他和画大人带同样数量的兵士,在一段时间之后比较,他一定输!
而且会输得非常难看。
自打见到画大人到如今为止,他虽然本能地接受不了画大人拍他的肩膀,但是他知道,在心底里,他已经认可了画大人。
那是个并不威严、却轻易就能把人温暖了的人。
所以他才会将画大人的话放在心里,再一一比对着去剖析自己。
以往,听到任何人对他的教导之言,他都只有反感。包括他父亲的。
而在画大人的面前,他甚至都骄傲不起来。
那边,赵洋已经叉到了鱼,举着就在水里兴奋地跳。
跳了一身的水。
画大人就冲对方竖起了大拇指,夸得赵洋脸都高兴得胀红了。
夸得剩下的人更加卖力。
画棠……
他不敢看。
那姑娘的眼眸清澈,眼神却冷冽如刀,扎得他浑身别扭。
虽然,现在,那母女俩正依偎着靠坐在树下,画夫人还在温柔地笑着为女儿理发。
阳光下,美好地就像是一副无法描述的画卷。
他啊,是真的格格不入啊。
季铭垂下头,叹口气。
转而又仰起了脖子,双眼望天。
融不进就不融吧,他季铭,就是更喜欢一个人呆着。
画棠往那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季铭的颓废她能理解,尤其是回去之后就要被贬为黎庶,那家伙肯定难受着呢。
可理解归理解,疏远是会照样的。
谁让他触碰到了她和爹爹的原则底线?
这时,就听到赵洋一声惊叫:“大人,有尸体!”
画棠就想过去。
被母亲扯住了头发,说道:“你爹已经过去了,你就不要再那么积极了。”
画棠止住了动作。
她听出了母亲声音里的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