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大大方方地还了一礼。
关于季铭的事情,她的夫君昨晚就跟她细细聊起过,顺便也将一些打算告诉了她。
所以她对此是有准备的。
再者:做为一个母亲、一个有儿子在边关的母亲,她也想好好地照顾一下已经成为孤儿了的季铭。
虽然身份有别,但她是真的挺心疼季铭这孩子的。
而画棠则是磨了下后槽牙,而后以男子礼揖手躬身,也还了一礼。
直起腰后,瞟了自家的爹爹一眼。
心里哼哼:幸好父亲没让她们娘俩儿另外开饭,否则……哼!
画谨年注意到了女儿的小眼神,温和的笑。
几人依次落座。
画棠的屁股才挨上了椅子,就习惯性拿碗给父母盛粥。
迎来了季铭诧异的眼神。
她才想起桌上多了个人。
而她往上位放的粥,就顺手放到了季铭的面前。自家爹爹面前没有。
画棠就再给爹爹盛,顺便说了句:“我们家吃饭不惯用下人。”
这是为季铭解惑。
对方那诧异的眼神很显然是因为自己做为小姐还亲自动手的原因。
季铭的确是因为这个给小小地意外了一下。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所有人家都是坐在主位的人先动筷后,其余人才能动;而画家不是。
画家等的是画夫人。
这让季铭有些理解不能。
画谨年为他解惑:“女子们以夫为天,其实她们付出的更多。
一生囿于后宅,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照顾老幼,细细碎碎的事情又多、又杂,又累。
若是有钱人家还好,若是贫苦人家,除了家里的活以外,还得下田劳作。
世子可以想像一下:若是离了她们,家里得什么样子?咱们又能成什么样子?
反正换了是下官的话,三天就能成乞丐,因为我连双袜子都找不到。
所以在我们家,就是夫人最劳苦功高,理应最受尊重。”
季铭听懂了。
脑子里也跟着这话真的去想象了一下,然后就想到为了生下他而离世的母亲。
想起小时候整天追在他身后碎碎念的杨嬷嬷,想到病得起都起不来了的杨嬷嬷,还在担心他吃得够不够饱、穿得够不够暖。
还操心他练完武后有没有沐浴更衣。
虽说他现在也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还能一个人游山玩水,但其中经受的苦楚还真的是很多。
而说起来是他一个人,其实他也什么都不用想的。
衣袍买成品、吃饭有酒楼、睡觉有客栈等等。
真要给他一个家,让他一个人自己生活,那他估计也跟画大人差不多。
如果他的母亲还在世……
看着整个人像是湖水一般、温温柔柔的画夫人,季铭就在想:大抵也是如此吧?
他也会很敬重、很敬重的。
“娘,今天这香椿叶真鲜嫩,您又亲自出门买菜了啊?”
画棠注意到季铭在听完自家爹爹的解释后、那眼神中流露出的伤感之色,便岔开了话题。
她们家下人一直就不多,母亲就经常自己出去买菜,为的就是淘买些新鲜的、不常见的食材回来让他们都尝尝鲜。
所以她家虽然每顿饭的菜肴种类并不很多,但也不会经常重复。
见母亲微笑着颔首,画棠就再挟了一筷头那香椿,放进嘴里,再闭眼咀嚼,幸福地叹气。
叶氏看着搞怪的女儿,笑得无奈又宠溺。
这个家,有理解敬重她的家人、有这么懂事可爱的女儿,她已经得到了许多、许多。
付出再多,都只觉不够、不够、还不够。
却不知道,她看着女儿露出的这笑容,让季铭的心里更加酸涩了。
低头喝了一口粥,画大人就换了公筷为他也挟了一筷子香椿过来。
从来习惯了这样被人照顾着的季铭,在这一瞬间,忽然就有了些落泪的冲动。
心里满满的暖,暖得不像话。
端起碗,大喝了几口。
待这股情绪过去,才发觉有什么不对。
这画家人……
吃饭还能说话的?
不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吗?
就看向画大人,指了指自己的嘴,眼神困惑。
给画谨年看笑了。
开口解释道:“咱家没有那么多规矩,家嘛,本就是最放松自在的地方。
家人们,也是最亲近、最可互相依赖的所在,若是讲究太多,岂不失了温馨与和睦?
规条冰凉又无情,但人心,它是有温度的啊。”
“那……画大人,您也不必在本、我面前总是用自称了。我也算得上您的子侄辈,您大可随意些。”
季铭试着在咽下饭食后,开口回道。
他现在总算是理解:为什么画棠不想他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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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过仅限在我家吧。”
画谨年笑着回应。
季铭重重地点头,就感慨。
这画家……
真的是处处与众不同。
不过……
非但没让他觉得不适,反而感觉很舒服、很温暖,连馒头都多啃了两个。
叶氏的眼角余光瞥见,心疼更甚。
这么个金尊玉贵的公子,到底是吃了多少的苦、才能不嫌弃这简单的饭菜、还能吃得如此欢实?
那自家的儿子……
得过成什么样儿了啊。
画棠留意到了母亲那忽然泛红的眼眶,伸出手,悄悄握住母亲的。
而后问向季铭道:“季世子,关于您的事,您琢磨出什么好办法来了吗?”
问完就被父亲给瞪了一眼。
画棠假装没看到。
她觉得:谁惹的事,就该谁担着。
总不能她们画家为了他要承受那么大的风险,而他自己却置身事外了吧?
她留下季铭,可不是为了让对方来抢她馒头的。
还害得她吃个饭都拘谨了不少。
规矩,她从来都懂、也都会。
所以才觉得累、觉得被捆得慌,只有在家里,她才是自由自在的自己。
现在面对外人,自然就得有所收敛。
这令她本能地不爽。
不过现在嘛……
画棠心里对季铭的“识相”满意了几分。
而对于她的问题,季铭刚想出声回答,就被画谨年阻止了。
“吃饭的时候少提公事。”
画谨年瞪了女儿一眼。
毫无杀伤力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