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几个庶弟妹们偶尔经过,带着嘲讽和鄙夷、看笑话一样地“经过”。
倒是没有直接将那些心思对着她说出来。
他们还不敢。
因为被当作小猫小狗一般随意养大的他们,绝对不敢招惹她这个嫡出的姐姐。
嫡庶有别,天壤之别。
嫡出的女子能为正室、能做主母、能带给家族更多的利益和好处。
而庶出的女子们,只能为填房、继室,或者是小妾、通房。
庶出的男子们,虽然有读书识字的机会,不过要是不能出人头地、让家族觉得值得培养的话,加冠后,会被薄薄地打发出去,自力更生。
这就是礼教规条。
在这样的规条下,所以他们不敢对她有明显的不敬,只敢暗暗地看个笑话。
而这样的“笑话”,楚迎月不在乎。
她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
炎炎夏日,她只觉得冷,由内而外的冰冷。
冷至皮肉、深至骨髓。
不知身魂在何处。
她想:她活不到天亮了。
不过,也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从此鸟飞鱼跃,再不为人。
祠堂因为庄严和肃穆,不能被人轻易搅扰,就建在前院的一个僻静角落。
周围除了主路道外,都是较深的花草和树木。
挺大一片。
黑夜中,沉默地微晃着树影、花叶,陪伴着她。
偶有蛙鸣、蛐蛐之声。
“啾、啾啾啾、啾啾。”
树林里忽然传来了小鸟的叫声。
听得几乎快要丧失知觉的楚迎月微微动了动脖颈。
这么晚了,这只小鸟怎么还没有睡?
是不小心掉出鸟巢摔下来了吗?
还是白天迷了路、夜晚找不到归家了?
还真是可怜啊。
深夜里,孤孤单单的,一定很惊惶害怕吧?会遇到危险的吧?
楚迎月想着,就想起身去看看。
她想找到那只可怜的小鸟,将之捂在怀里,给它带去安抚。
哪怕她的怀抱都不足够温暖了,她也想帮帮它、救救它。
她多搭把手,这世间的不幸,是不是就能减少一点儿?
哪怕只一点儿?
她撑着动了一下腿,就侧倒在地。
腿麻了,太麻了。
这一倒,那令人难受至极的麻痛感就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啾啾啾、啾啾啾”
小鸟的叫声更加急促、且有些大声了。
楚迎月听着,也有些急了。
这是小鸟遇到危险了吧?
她得快点、再快点!
她翻转身体,用力坐起来,慌乱地去揉搓自己的双腿。
忽然间。
她笑了。
仰面朝天地躺下,张开嘴,无声地大笑。
笑完又哭,哭着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木哨。
木哨真的很小,还没有她的小指长,而且木质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柳木。
但是打磨得很精细,从其上的每一处细节、都能很容易就感受到制作者的用心。
她轻轻地摩挲着这枚木哨,流着眼泪微笑着,将它的一端放进了嘴里。
“啾啾,啾啾啾。”
木哨发出了如同鸟鸣般的声音。
与那只孤单的小鸟之前发出的鸣叫声,除了节奏上的不同之外,极其相似。
是的。
楚迎月在揉腿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郑佳欣。
有一次,她练琴练得久了些。
等她回过神,长时间盘坐着的双腿也是变得麻木而刺痛,半天站不起来。
还是郑佳欣笑着过来帮她给揉开的,一边揉,一边调皮地挤眉弄眼地笑话她。
之后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就吹起了口哨。
像鸟鸣一般的唿哨声音,非常清脆又悦耳。
听得她也想学。
可惜学了好久都学不会。
最后把腮帮子都吹肿了,唾沫都吐干了,也没法发出那么大的哨音。
更别说还带着节奏了。
让郑佳欣和一学就会的画棠笑她笑了个半死。
把她都笑恼了。
三天没有搭理这俩人。
谁知就在第四天的时候,郑佳欣就送了她这个木哨。
还细细地教会了她怎么吹。
一旁听着的画棠就忽然提出了个主意:吹出什么样的声音和节奏都分别代表着什么意思。
这次她学会了。
欣喜若狂又视若珍宝般地就一直揣在怀里。
不过,只能偶尔地在僻静无人处,三个小伙伴才能敞开了体验这种“小秘密”一般的快乐。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只属于自己的快乐了。
现在,腿部强烈的麻痛让她找回了意识,也才终于听出了那只小鸟鸣叫之声的异常。
只是她有些不敢相信。
这么晚了,郑佳欣是怎么找来这里的?
她倒没猜测来者是画棠。
画棠离得太远了,而且肯定跟着画大人忙着处理公务,根本不可能回得了京城,何况来找她?
所以她吹出的是疑问。
“佳欣?”
“啾啾啾!”(恩恩恩!)
“啾啾,啾啾?”(你在哪儿?)
“啾啾!”(墙外)
楚秋月想起来了,祠堂的这边树林,挨着院墙。
“啾啾!”(等我!)
她吹了两声后就赶紧再揉了几下腿,爬了起来。
踉踉跄跄地走进树林,往院墙边、佳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内心忽然就欢喜起来。
在这个她最无助的时刻,她的好友居然从天而降了。
一瞬间,她的身体仿佛就充满了气力,精神都恢复了。
可是……
院墙太高了啊。
好不容易摸到院墙下了,却只能挨着没有温度的墙砖,望着那九尺的高度,徒呼奈何。
她小小声唤:“佳欣?”
“嗳!”
这脆生生肯定的一个声音,让楚秋月忽然有些泪崩。
她捂住嘴,紧紧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好想哭。
然而,郑佳欣接下来的话,让她哭不出来了。
“迎月,你知道哪儿有狗洞吗?”
楚迎月:“……”
狗洞?那是什么?郑佳欣想干嘛?放狗进来帮她吗?能帮她什么?
不过……
只要是佳欣此时想给她的,她都愿意要!
不管是狗啊、猫啊还是什么的,哪怕是她最害怕的老鼠、哪怕毫无作用,她都想要!
她就想,努力地想,想她们楚府那高高的院墙下,哪儿可能会有狗洞!
想起来了。
“在东南角,一条很窄的小巷子中间。”
她想起来,小的时候,和长姐玩躲猫猫,她跑到东南角那个许久无人居住的小院。
没敢进去,绕过小院跑到院后那片杂草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