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垂眉低首不敢多看也不敢多听。
在宫内做事,就要耳聋、眼瞎、嘴哑,如此方能存活下去。
“如他们的愿?”东隋帝思索了一番,“世家那边如何交待?”
“为何要交待?”萧承君冷嗤一声,“沈家势大,秦氏一族早就看不过眼了。”
这一句话,东隋帝瞬间明白了。
他扬声一笑,“哈哈哈,行,那朕这就去遂了他们的愿,小福子咱们走吧。”
“诶。”福公公恭恭敬敬的走在东隋帝的身后,面上一派的谄媚。
这世上已经鲜少有人敢如此唤福公公了,眼前的东隋帝便是唯一一位。
东隋帝扬笑而行,走到殿门口之时,他突然顿住了脚步背对着萧承君。
“君儿,莫要忘了你姓萧。”
看着东隋帝的背影,萧承君指尖微拢,继而推着轮椅便随之而上。
轻微却带着冷意的淡笑传入东隋帝的耳畔。
萧承君与他相视着,“父皇安心,此生我都不会忘了秦家当年所做之事。”
“你向来是个听话的。”东隋帝莫名的道了一句,面上含着满意的笑意便走了出去。
……
宫门前。
百位儒生跪倒在地,登闻鼓敲得轰隆作响。
“求陛下废黜沈氏四子官身!”
“求陛下废黜沈氏四子官身!”
一声声请求冲天而起,两侧百姓人潮挤动。
东隋帝和萧承君出来之时,闻讯而来的官员也纷纷赶到。
一个个身着朝服,面上带着匆忙的神色和燥热的汗水。
“臣等见过陛下!”
沈越一脸沉声携同百官拜福。
东隋帝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出声叫他们起来,而是抬脚走到了那些儒生的跟前。
“是你们敲击登闻鼓有所求?”东隋帝凝视着这些儒生,面色不显。
儒生们头一回瞧见东隋帝有些胆寒得不敢出声。
东隋帝冷声而言,“怎么?求着朕来,如今却连话都不敢说了?”
听到东隋帝这略带冷然的话语,领头儒生瞧了一眼身后等人,一咬牙便跪立了出来。
“草民贺知文见过陛下,陛下!草民等人请求陛下废黜沈家四子官身!”
贺知文垂着眼眸不敢去看东隋帝,但道出的话语却万般的坚韧。
跪立在沈越身后的沈清禾几人见此,当即就想开口说些什么。
可还不等他们所有行动,沈越便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噤声。
“废黜官身?”东隋帝转身看向沈家人的所处之地,但却对着贺知文道:“那你们可知击登闻鼓鸣冤是要先受三十仗刑的?就算你们是儒生,也不例外。”
此言一出,底下儒生顿时缩瑟了大半。
他们是想请陛下废了沈家四子,但不代表大家都愿意受此刑。
毕竟三十仗,足以要了一个体弱之人的命。
贺知文见无人发声,俯身一拜便道:“草民知晓,草民愿受此刑!”
东隋帝诧异了,他看向眼前这个连衣袂都洗的白发的儒生,沉声开口。
“你叫贺知文?可有科考?”
贺知文虽不知为何东隋帝突然问到科考一事上,但还是认真答着。
“回陛下的话,草民三年前方中桂榜,正准备下场今年会试。”
“桂榜?”东隋帝眼底微亮,忽的好似想起了什么,“你是三年前豫章解元贺知文。”
他就说这个名字怎的如此耳熟,原来是豫章的解元。
三年前贺知文中举之时,太师还同他道过此人。
说此人白身出世连寒门都算不得,但十分好读。
在豫章浮梁县令下做门生,短短两年内连夺院、乡两试魁首。
他还曾想过,此人若能到殿试,今后必定是苦寒学子的领头之人。
但没想到居然在此处见着了。
“正是草民。”贺知文不知东隋帝竟还知晓自己,顿时有些踌躇了起来。
“今年下场会试?那你受了这三十仗,你还能撑得到会试吗?”东隋帝直言道。
贺知文静默了半晌,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可是没过一会儿,他却毅然决然的抬首望向如‘天’一般的东隋帝。
“陛下,若知有错而因惧怕逃避视而不见者,方为下等,若以己之快而弃万千百姓之利者,方为下下等!
草民活于一世,不求脚踏明堂,不求位极人臣,不求千古功绩,只求为己一国倾尽所能,为东隋百姓求个公道!”
“你很聪明,但不够聪明。”东隋帝俯视着他,“若你今日便是不死于杖刑之下,你觉得你所求公道之后的人,会放过你吗?”
东隋帝此言十分直白,朝臣中的世族纷纷听之蹙眉,眼底满是不赞同之意。
甚至有些直接对贺知文起了杀心。
“陛下所言甚是。”贺知文苦笑一声,眼含热泪,“可是陛下,这世间总要有人出头的,若无人敢行!那我贺知文便是头一个。”
贺知文哪里不知晓莫强出头之意呢?
可若人人胆寒惧怕,这世道百姓便再无纯臣可依,再无天明可见晓。
他惧死,也惧所有努力付诸东流,但他更惧雄雄壮志毁于胆怯,苟活百姓死于佞臣。
所以,他必须站出来!
贺知文此一言传遍整个宫门,所有人听到皆静默了下来。
东隋帝眼中的诧异也转换成了惊叹。
他敛下眼睑,藏住眼中的欣赏之意,又道:“既如此,那便行刑吧。”
欣赏归欣赏,但规矩还是不能因他而改。
若此番破例,今后百姓但凡有所求便来跪击敲鼓,他还要不要活了?
东隋帝背过身去,示意守卫行刑。
贺知文被压倒在地,缓缓闭上了眼。
就在守卫一棍即将敲下之时,突然好几声大唤传出。
“陛下!草民愿受三十仗!”
“陛下!让草民来受此三十仗!”
“陛下!草民也是!让草民来!”
一道道扬声逐渐变成了一大片,最后又演变成了所有人齐齐的呼喊。
东隋帝脚步一顿,转过身去看向那些满脸坚毅的儒生。
“你们都愿?可为何一开始不站出来。”
“回陛下的话,草民无权无势生性胆怯!但贺兄说的对,若无人敢行,那我们便是头一个!草民愿胆大一回!替天下儒生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