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远立马站起身来,皱紧眉头不悦地命令道:
“放开她。”
林祈充耳不闻地邪魅一笑:
“这就是王爷的诚意?”
刚刚湘王妃靠近门的时候,他便听到了脚步声,一个女子的脚步声,并且是一个不会一点武功的女子的脚步声。
萧怀远也是习武之人,他不信萧怀远没有听出来这些,只是萧怀远默许了这个女子的偷听,所以他便也没有点破。
并且他还猜到了,此女子一定是王府里的女眷,所以刚刚他破门而出见到她的穿着打扮时,便断定了她就是湘王妃。
“此事与她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
林祈扭过头,裴向晚便对上了他的视线,一种冷漠又极具压迫感的视线。
“王爷所说之事,本将自会考虑的,今日就先告辞了。”
说罢,林祈利索地将匕首收入刀鞘中,连个行礼都没有,转身就要离去。
她裴向晚本就是闺阁女子,对林家将军的也了解只停留在那些故事传言、戏文话本之中,可就算如此,她也知道林家世代名将,满门忠烈,名满大宁。
可是她刚刚却听到林祈说,他在乎的只有他自己的利益。
他在乎的难道不应该是家国天下,黎民百姓吗?难道他每次战场厮杀,每个英雄传奇的背后,为的都只是功名吗?
那一刻,裴向晚真的,真的很想知道答案,她望着林祈那宽厚高大的身影,突然忍不住开口喊住了他:
“林将军凯旋归来,不先入宫拜见陛下,反而来王府与王爷密谈,难道就不怕陛下疑心吗?”
林祈停住了脚步,回眸爽朗一笑道:
“我们林家人,生来就是什么都不怕。”
什么都不怕?
无惧生死,也不怕帝王……
自然也不会忠于帝王……
原是如此,故事是故事,现实是现实,人心是人心,向来就是那么泾渭分明。
裴向晚突然感觉自己释然了许多,莞尔一笑道:
“早听闻林家居功自傲,没想到竟狂妄至此。”
林祈勾唇一笑,没有言语。
目送着林祈的身影越走越远,裴向晚的视线也越来越空洞麻木,萧怀远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发堵。
他的晚儿总是这样,总是把自己的视线望向别人,一点都不肯分给他。
萧怀远走上前去,一把揽住她的腰身,低哑着声音问道:
“你怎么来了?”
“……”
裴向晚既不挣扎,也不回抱他,只是表情麻木地任由他紧紧拥着。
萧怀远将她抱的很紧,很紧。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觉得这个拥抱冷冰冰的,失落落的,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良久,裴向晚轻启红唇,冷声道:
“好了吗?抱够了就放开我。”
就像是在应付一件极其不情愿的事情一样,裴向晚的语气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甚至还带了一些嫌恶。
这些明晃晃的冷漠与厌恶,就像是一根针裹进了萧怀远的心脏里一样,狠狠地戳扎着他的神经,痛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萧怀远缓缓地松开了自己手,却在看到她手中端着的茶水时,眼中又忽地有了些亮光,声音中有着压抑不住的欣喜:
“晚儿是来给本王送茶的吗?”
“不是,这茶是送给林将军的。”
“……”
捕捉到了萧怀远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受伤,裴向晚的心中突然就有了一丝快感,于是报复似的开口道:
“不过茶也凉了,人也走了,这茶就留给王爷喝好了。”
“……”
说罢,她俯身弯腰轻轻地将茶水放在桌子上,然后直起身子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王爷请慢用,妾身告退。”
“……”
王爷……妾身……晚儿之前从来都不会跟他这么讲话的……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
他的这句话没有用本王,他希望他的晚儿能不要再叫他王爷,而是唤他一声阿远……
裴向晚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他:
“你当真要听吗?”
萧怀远有些难以置信,随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道:
“要。”
裴向晚走过来,盯着他好看的眉眼,一字一句地道:
“我要你放弃谋反,我要你答应我永远不会篡位,我要你把茯苓赶出王府!萧怀远,只要你做到了,我们就还像以前一样泼茶对诗,恩爱两不移。”
萧怀远陡然冷下了脸,眼中的期待与欣喜之色也一点点地退却,取而代之的是望不见底的深渊,幽沉而又阴冷。
“谁告诉你的这些?”
裴向晚突然笑了,苦涩的笑不仅在嘴角疯长,还在五脏六腑里疯狂地蔓延着。
“谁告诉我的?”
多可笑……
她为什么要说这些?为什么要对萧怀远还抱着那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
真是可笑至极,她居然会以为他会为了自己作出改变,居然会以为他会放弃自己那么多年来的图谋……
其实自己本身也就是他图谋中的一环啊,她怎么那么蠢,明明已经问过了啊,已经问过很多遍了啊,怎么就还是不死心……
裴向晚努力地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萧怀远觉得她的笑格外得刺眼,刺得他心里发疼,他抬手想帮她擦眼泪,却被裴向晚一把打开了。
“王爷放心,妾身只是刚刚偷听到的,没有人告诉我,您的大业没有旁人知道,我也不会泄露出去半个字的,如此,王爷可还满意?”
裴向晚挺直了背脊,微微抬起下巴,精致娇好的容颜中满是孤傲,眉目如画,清泪未干,美得令人窒息。
“晚儿!”
萧怀远握紧了他的双肩,语气既心疼又愠怒,他想不明白,那个位置本就是属于他的,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何不可?
若不是当年太后矫诏,他又怎会沦落到如今处心积虑的地步?
“我不会放弃我的计划的,我也不绝会放弃你!”
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裴向晚彻底怒了,发了疯似的吼道:
“萧怀远,你怎么还不明白?皇位和我你只能选一个!”
“这两件事为什么非要选一个?我坐了那个位置一样会爱你,护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晚儿,你不要这么逼我好不好?”
“爱我……护我?……”
裴向晚疯了似的大笑了起来,她拼命地,胡乱地抹着眼泪,可眼泪却怎么止也止不住。
别哭了,别哭了,裴向晚你要坚强啊,没关系的,都没关系的。
她在心里拼命地安慰自己,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心就像是被人剜掉了一块一样,疼得她浑身窒息。
萧怀远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温柔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青丝,温柔如水般低声安哄着她:
“晚儿,别哭了,别哭了,你一哭我的心就都碎了。”
裴向晚趴在他的胸膛,听着那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却全然感受不到半点心动。
她突然就觉得好冷,刺骨般的冰冷。
她又想起来,自己好多次淹死在寒冬腊月的冰水中,那种蚀骨般的冰冷折磨了她无数个日日夜夜,折磨的她每一晚都冷的睡不着觉。
还有那意识逐渐消散的窒息感,跳的越来越慢的心脏,濒临死亡的恐惧、无助、和绝望……
裴向晚眼神麻木呆滞地开口,声音冷得骇人,轻飘飘地道:
“萧怀远,你选了皇位,就等于放弃了我,你注定会失去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