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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三月与玫瑰(1 / 1)


三月。

下过早自习,去找班主任请假时,沈斯礼曾向教学楼外瞥了一眼。

那天天气很好,偶有微风,楼与楼之间的连廊上到处飘落着粉色的樱花瓣。

于是他知道春天来了。

周兆林要去办公室找老师问题,跟他一道过去,在路上缠着他问,“你请假干什么啊?网吧还是台球?我知道你们这种年级第一压力很大,但是逃课是不明智啊沈哥。”

“我就不能是生病了吗?”

“你这个走路带风的气势可不像是生病。”

“那像什么?”

“像产房外急于去看自己老婆孩子的父亲。”

“算你说得对。”

周兆林哈一声,“那你确实是生病了,脑子的病。”

“……”

周兆林就是欠收拾。

路上沈斯礼没再说话,到了班主任那儿,直接请了一天病假。

老刘让他回班后跟其他课代表说一声,晚自习讲台上要有人。

沈斯礼扶了下眼镜,又说不用,他晚自习之前能回来。

周兆林听的纳闷。

他这假请的有来有回的。

不像病假。

像事假。

沈斯礼回班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换掉校服外套,拿上手机身份证礼物盒,就背了个运动挎包,在校门口直接打车去高铁站。

宜川东站到京城东站,高铁只要两个小时。

沈斯礼为这一天,在脑中排练了三个月。

他在上午十一点到达京城东站,十一点十五从东站打车到了江知笑的学校。

她十二点才放学。

沈斯礼沿着学校周围转了一圈,隔着铁艺围栏,他看到了干净广阔的操场和好几排很有现代设计感的教学楼。

树荫下,几个青春洋溢的女孩子在练体操。

他又绕到校门口,那里竖立着三面学校宣传栏。

意外地,他在上面看到了江知笑。

【敬爱A班江知笑同学获得本次英语演讲大赛第一名。】

但只有这一句话,这三个字,宣传栏上没有她拿奖的照片。

沈斯礼顿感无聊,拍了张照片,走向了学校对面的快餐店。

老板问他吃什么,砂锅还是盖饭。

等江知笑出来后他们俩或许可以一起共进午餐,于是他说自己要等的人还没来,只要了一瓶饮料。

老板看他也是学生年纪,但没穿校服,还能在这个时间点出来,只盯着对面学校看,了然的问:“来找女朋友?”

这里是江知笑的学校门口,他不想给她带来任何可能出现的困扰。

于是沈斯礼说,“不是。”

又补充一句:“来找我妹妹。”

老板哦一声,“没上一个学校啊?”

沈斯礼:“她成绩好,我追不上。”

老板了然的点点头,“他们学校是挺看成绩的。你妹妹哪个年级?”

“高三。”

“那是敬爱班的,怪辛苦喽,我女儿在友爱班。”老板也看向门口,絮絮叨叨的说,“她在友爱B班,下半年就升礼爱了,不知道能不能进A班。学习上当父母的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天天在这儿给她做饭,我们店里的饭都是她爱吃的,干净卫生,你妹过来吃饭,只管放心。”

沈斯礼心里只有两个字,高级。

高一是友爱,高二是礼爱,高三是敬爱。

忍不住无聊的想,怎么高二跟高三的代称不能换一下。

中午十二点,学校大门准时打开。

又过去五分钟,大门口才慢慢开始出现人。

老板又开始念念叨叨的说了,说这里是市重点,学风很好,老师不拖堂,但同学们自愿晚下课和晚放学。

沈斯礼给江知笑发了消息,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

她以前说过学校食堂不好吃,每天都会出来买饭,他认为自己应该能在这里等到她。

出来的学生渐渐多了。

沈斯礼站起来,去校门边上等待。

在一群一模一样的校服中,他的夹克衫极其显眼,吸引了很多学生的目光,但其中没有江知笑的。

手机也始终没有新消息。

他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问了门卫拿身份证登记就可以进去后,他去对面买了两份盖饭,过完马路又折返回来加了两个鸡腿,然后走进校门。

校园非常非常大,他不知道敬爱A班在哪里,最后能找到全靠一路询问过去。

这时已经放学一个小时,教学楼里人很少。

他站在A班门口,往里看。

教室朝阳的那面墙上四面窗帘紧闭,只有从前往后数第二个窗帘拉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在昏暗中,照亮旁边一张姝丽安静的脸。

细白的手划过书页,柔美又圣洁。

江知笑背对黑板坐在桌面上,头抵靠着窗户,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

她新学校的校服比七中好看,剪裁得当的衬衫马甲,还有格子短裙,外面套着一件短款的小制服,像是电视里的女主角。

班里只有她,他为这一幕驻足几秒,直接走了进去,一声不吭的把包装袋放到旁边桌子上。

她仍然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英语书,薄薄的眼皮被阳光浸透,呈现出一种透明的暖玉质感。

“你要休息吗,我可以把窗帘拉上。”她轻轻的说。

“我来找你。”

她先是顿了一顿,而后猝然看过来。

沈斯礼设想过她的很多反应,惊喜,惊吓,但没想到她只是晃了下神,把书放在自己腿上,然后伸手戳了戳他的脸。

“我饿出幻觉了吗。”她呢喃,“难道这是老天对我不好好吃饭的惩罚?”

沈斯礼迅速抓到重点,她不好好吃饭。

的确,中午放学,班上人都走了,只有她还在这里看书。

而且离近看,她的确是瘦了一圈,脸上的软肉都没有了,只有尖尖的下巴,本来就大的眼睛显得更大。

沈斯礼拧着眉生气质问,“你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她住在他家时胖了五斤,体重接近一百,但现在目测可能只有八十多斤。

“因为……”她终于露出惊讶的表情,“沈斯礼?你真的来了……你怎么进来的?”

“来看看你有没有饿死。”沈斯礼凉凉的说,“起来,跟我去吃饭。”

江知笑站起来,跟他往外走。

出班门时迎面碰到她的同学,几个人一脸好奇的打量他们。

沈斯礼正在纠结解释会不会更像在掩饰的时候,她已经蹦跳着挨过来,像过去那样抓着他的袖子叽叽喳喳的问,“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早知道你会来我就请假了,你吃饭了吗?”

他弯了下眸,暗啐自己太敏感,“你还没回答,你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因为吃不下。”她老实交代,“买了饭也就只是扒两口,剩下的只能倒掉,干嘛这么浪费呢。不过我有买能量棒,饿的时候就吃一块。我家人一周还会给我送两次补汤,营养能跟上的。”

她心态其实很好,偶尔的焦虑也都在可控范围内,但可能是受周围氛围影响,这段时间她就是吃不下饭。

“而且吃饭还耽误学习时间,快六月了嘛,全国的高考生都要过此一劫。”

她知道沈斯礼能理解。

他没说话,提了提手里的盖饭,问她去哪吃。

她吐槽食堂很吵,因为所有人都在边吃饭边背书,带他去校外。

最后他们又回到了学校对面的盖饭店,面对面而坐。

江知笑先把鸡腿啃了,才开始配着大米慢慢吃菜。

盖饭上面浇着酱汁,味道很下饭。她说今天心情好,能吃下很多。

沈斯礼把整份盖饭吃完,看着江知笑忽然道,“吃不下就别吃了。”

他说不出让她好好吃饭这种无用的话,也说不出成绩其实没那么重要的话。他们在同样的位置,他们都为这场考试努力了十多年。

她说的对,全国的高考生都要经此一劫。

这道劫数带来的不是身体上的苦,是旁人永远无法理解的精神上的苦。

他都明白,但他依旧感到难过。

你原来过得不好吗?

在七中不是还好好的吗。

可能成绩跟这里相比差上一点,但也够用了。

怎么来这儿才三个月,快瘦成骷髅架了。

江知笑又夹了片肉放进嘴里,慢慢停下筷子。

餐盒里剩下半盘菜,江知笑问他还能不能吃下,把肉捡捡,别浪费了。

沈斯礼噗嗤笑出来,从善如流把她盘里剩下的里脊肉挑走吃了。

他们之间已经很熟了,就像情侣或兄妹那样。

可他们之间又隔着一层,不会喝同一瓶水,不会咬对方咬过的地方。

快餐店里只有一顶瓦数很低的白炽灯勉强照明,吃饭过程中还忽闪了两下。不显眼的地方墙皮脱落,老旧的地板上是经年累月残留下来的黄色污垢。

他把老板的话转述给她,并怀疑其可信度。江知笑告诉他是真的,全校的人都知道友爱班那个女生,知道她的爸爸在学校门口给她开了家快餐店,叫家的味道。

只是这个爸爸对于做饭以外的事可能不太注重,就餐环境确实有些差,但能通过卫生检查,说明不影响什么。

他们聊了会儿天,已经是一点半了,快餐店里就只剩下两三个学生。

沈斯礼知道他们也该走了。

他拿出早就好的礼物盒,放在她的手心,“生日快乐,江知笑。”

“谢谢。”江知笑捧着盒子问,“我可以晚上再打开吗?”

她想要惊喜时间能够持续的够长。

沈斯礼的出现就已经是今天最大的惊喜了,所有的礼物都在耀眼的他面前都暗淡无光。

所以她要等他走后再打开这个礼物。

沈斯礼说好。

他们离开快餐店,又去了学校附近的甜品店。

沈斯礼只要了一块儿很小的纸杯蛋糕,店主人很好,送了他们一套蜡烛和生日帽。

他插上蜡烛,给她唱了生日歌,他们分吃了这个小蛋糕。

店主姐姐拿拍立得给他们拍了三张合照,两张给了他们,剩下一张贴在了店里的签绘墙上。并让他们在旁边写点什么。

江知笑让他来写。

沈斯礼拿着马克笔想了想,提笔写下——春天到了,江知笑。

他的字一如既往地漂亮。

快两点了,马上是上课时间。

沈斯礼没让她请假。

在校门口,要分开时,江知笑忽然有些哽咽,说她还想吃纸杯蛋糕。

快关门了,门卫催她进去。

于是沈斯礼让她先进学校里边等着,自己跑回去,把剩下的七个纸杯蛋糕全都买走了。

他自留了一个,当做回程路上的念想,然后隔着门口的栅栏把剩下的纸杯蛋糕全递过去。

江知笑轻声低语,“我会吃完的。”

“看好保质期,过期就不要吃了。”

门卫又来催她回去上课了,还让他俩不要在门口扮演牛郎织女,影响不好。

最后真的要走了。

“再见啦。”江知笑说。

“暑假见。”沈斯礼说。

他先转身,江知笑抱着蛋糕和拍立得,目送他离开。

-

江知笑下午有场小考,失误颇多,不是很有心情过这个十八岁生日,但这个牵扯到很多大人利益的生日又的确很重要,重要到她翘了晚自习,早早被司机接了回家。

她被打扮成一个精致的芭比娃娃,跟BJD一样的哥哥站在一起听一些假惺惺的祝贺的话。

宾客们送的礼物在角落里堆成了小山,哥哥跟在爸妈身边应酬去了,她谎称自己好饿,躲在礼物山后面拆礼物。

礼物上面都有标签,注明是给兄妹俩谁的,她把自己的礼物都挑了出来,搭成另一座小山,沈斯礼的小盒子刚好被她放在最上面。

她的仪式感,就是最想看的礼物放到最后拆。

然后她从底下一个一个开始拆,看完里面是什么后又放回去,装成没打开的样子。

中途她被打断了一次,一个熟人看到了她,促狭的说有人给她送了花,在门口,让她去查收。

她重新拿上沈斯礼送的礼物盒,放进手包里,走到门口,然后看到了摆在地上的超大束向日葵。

送花的人就在旁边问她感想,她公事公办的说,“很盛大,很漂亮。”

很好吃。

那人喋喋不休,在旁边讲述他为什么要送九百九十九朵向日葵。

出于礼貌,江知笑一直没走,在旁边安静的听。

十五分钟后,人越聚越多,那人说的更加起劲。

江知笑等不及了,悄悄打开自己的手包,把礼物盒打开一条缝。

天色昏暗,盒子里的东西在闪闪发光。

或许是项链,或许是耳坠,她看不清全貌,但她看到了一朵鲜艳灿烂的玫瑰。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

爱与不爱如此明显。

九百九十九朵向日葵,不及这一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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