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中秋，冷空气呼呼赶来溪岑，风如小刀片一般割得人脸生疼。季晚秋裹紧身上的驼色风衣，给有点冷的双手哈了口气，结果糊上了黑框眼镜。
透过被雾气沾染一片迷蒙的眼镜，她看到一辆闪着黑奢光泽的熟悉轿车向她驶来，高兴地挥挥手。
尉西谨自然看到那道远远就朝他挥手示意的身影，胸前挂着的摄像机随着她挥手的动作左右摇摆，发丝飞舞，活泼而又明朗，心情也随之敞亮不少。
车停下，季晚秋绕到驾驶座的位置示意他打开车窗。
尉西谨放下车窗，只见她弯腰和他说道：“敢不敢让我来开车？”睫毛卷翘的大眼睛明亮有神。
他下车，上了副驾驶，换她开车。
季晚秋看他今天穿了一身休闲宽松的白色运动装，原本凌厉的气质掩盖不少，显得整个人亲和且更有活力，用赞许的目光看着他说道：“如果不是平常见你都是上班的时候，你这样穿不知道又要俘获多少中学少女的心！”
如果说平时的他禁欲清冷，身姿挺括有型。现在的他则是阳光十足，朝气蓬勃。果然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当年就是这样俘获你的吗？”尉西谨挑眉看着她，系上安全带。
“是啊，不过美人在骨不在皮，当然还不止这点。”季晚秋大方承认她确实馋他的身子。
“还有哪点？”尉西谨接过季晚秋递给他的摄像机，挺沉，足有两斤多。
“你猜！”季晚秋又开始打起太极，顾左右而言。
尉西谨也不勉强她，戴上她的摄像机在胸前，换个问题：“怎么想要开车了？”
“做戏做全套嘛，现在你可是我的小助理。”季晚秋略显傲娇地说道，谁能想到啊，高高在上的尉家长孙竟然有一天给她当起小助理！她真是有德有能！
昨晚和尉西谨约好今天去探探王立的食品加工厂，还找了个拍摄溪岑市当地老牌食品厂生产纪录片的由头，期待能找到很多关于真空机的线索。
食品厂在溪岑近郊，开车都需要30分钟。
到了食品厂附近，季晚秋才发现竟然有一段没有铺上水泥的沙石路，被来来往往的车辆碾得坑坑洼洼。
季晚秋开得有些畏手畏脚，这可不是她的车，万一被轮胎卷起的沙砾划伤车身，她知道尉西谨一定不会心疼，但是她还是会于心不安的，这种让自己难受的事，还是得谨慎。
尉西谨看着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尖发白，肌肉有些紧绷，看出她顾虑有些重，笑着说道：“别紧张，慢慢开，我的车保险能保涂层。”
季晚秋一听，心下大安，是了，有保险就好办多了。
她仍旧聚精会神地和路面的沟沟坎坎死磕，稍微分出一丝神来问他：“颠着你没？”
尉西谨摇摇头说道：“不用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我担心我那两台宝贝，你护着点他们。”季晚秋猛然向左打了一圈方向盘堪堪避开一块大石头，嘴里似乎在咬紧牙关。
尉西谨实在憋不住朗声大笑，“担心还不悠着点！放心，我给你托着呢！”说着还将摄像机像抱宝贝一般紧紧抱在胸前。
“我开玩笑呢，你还真这么护着呀？”季晚秋也被他逗得放松了许多，慢而平稳地开过这段长了一张麻子烂脸的路。
“你的犊子我自然要帮你守护。”尉西谨今日心情比明媚的阳光还灿烂，连话都多说说一些。
季晚秋停好车，将工作证挂上胸前，还丢了一个实习工作牌给尉西谨做样子。
王立的食品加工厂门口是一个电动伸缩门，厂区规模不大，大概有五个篮球场的大小，平房式的厂房有三间，俱连成一片。厂房前面是一片空地，过了空地便是两层的小平房，大概是给工人住的地方。
王立已经在门口等着，看到临宁的车牌立马掬起笑脸朝她们招手。人到中年，王立头发已经有些花白，挺着将军肚，脸色有着异于常人的红，看起来平时应该没少喝。
“王总您好，我是季晚秋，之前在手机上和您联系过要来取材，我们全程都会录像，您不介意吧？”季晚秋指着身后跟着的尉西谨，他已经将摄像机架在手上。
“不介意不介意，你们帮我宣传我感谢还来不及呢，里边请里边请。”王立说着作出请的手势，把她们往厂房里请。
季晚秋先提出要去参观一遍厂房，了解个大致的情况。王立欣然答应，一边引导他们，一边将他的建厂历程和这些年的丰功伟绩如数家珍般细细道来。
季晚秋倒也很配合地时不时应和他，还问些关于厂房和生产的问题，让他更相信她就是来帮他宣传的，似乎看到自家生意兴隆财源滚滚的鸿途，越发宣扬得卖力。
觉得差不多了，季晚秋似觉得不满足地问道：“王总，你们这儿除了厂房这些新的设备，以前老旧和替换下来的设备都放在哪里呢？能带我们去看一下吗？”
“这也要拍吗？”
“当然，可以让我们更了解厂房的发展历程呀。虽然不一定都用得上，但是我们现在取的素材越多，到时候能剪到视频里的东西就越多。”季晚秋扶着自己的镜框煞有介事地说道。
尉西谨看着她这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原本不善言辞的小姑娘如今也变得会说骗人的话了。
他忍不住想笑，也真就这么笑出来了，还好有摄像机挡住脸。
“原来是这样，来来，你们随我来。”王立也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领着他们脚下生风。
很快他们便来到放杂物的房间，一打开门，灰尘飞扬，季晚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王立讪讪笑道：“不好意思，这里一般都没人来，没怎么收拾过。”
季晚秋摆摆手表示不介意，径直往里走。房间不算大，大概六十多平方，到处堆满陈旧甚至生锈的设备和零件。
“王总，平时你们都怎么处理这些设备？堆得这么满是很久没处理了吗？”季晚秋问他。
“要么是返厂回收，要么是卖给收废旧的。一般好几个月才处理一次，所以就越堆越多了。”
“咦？这块地方的东西好像刚被搬走，这上面都没有灰尘。”季晚秋指着一块看起来比较干净有大件快递盒大小的圆形区域。
“哦，这个原来是一个搅拌器，也是用久有些生锈不能再用了，不然做出来的东西不能吃。”王立似回忆着道。
“那怎么现在不在这呢？”
“这个估计又是被我儿子搬走了，他经常会来这儿顺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是要拿去研究结构，画图什么的，我也不懂。”王立一副不是很了解的样子。
季晚秋忍不住和尉西谨对视一眼，很快又看着王立问道：“这不会影响你设备回收或者以旧换新吗？”
“随他，反正也不值几个钱，他的事业为重。”王立一脸无所谓。
“您儿子是做什么的呀？”季晚秋好奇地问道。
“他在一家设计公司上班，好像经常要用AI或者CAD画图，我也不是很懂。”
“哦哦，我看我们也参观得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去您办公室坐坐，再谈谈后续剪辑的事？”季晚秋接着提议。
“好好好，早就应该带你们到办公室泡杯好茶招待你们，不过季总监很敬业，一来就先顾着工作。”王立很高兴地领着两人去他办公室。
三人来到厂房对面的平房，办公室在一楼中间最大的一间房里。说是办公室，其实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一台电脑，电脑桌的前方是一张大大的茶桌和几张太师椅，而对面是一套沙发和茶几。
王立请他们到茶桌坐下，给他们都泡上茶。
季晚秋观察到电脑桌上有一排大大小小形状各异角色不一的动漫手办，拿起其中一个把玩了一下，很新奇地对王立说道：“王总，没想到你这么时髦，还喜欢看动漫呀？”
“哎哟，我可欣赏不来这年轻人的玩意哦，这都是我儿子的，说是开什么盒得来的？”王立看着那堆玩意摇头道。
“盲盒！”季晚秋提示他。
“唉，对对对，说是盲盒，我这脑子年龄大了记不住你们年轻人这些新名词。”王立拍拍自己的脑袋。
“您儿子应该和我们差不多大吧，我有时候也会买上一两个来玩玩。”
“我儿子今年26了，季总监应该也是26吧。”
“那您儿子比我还小嘞，我都28了。”
“看不出来啊，我看着你比我儿子还小的样子。”王立有些惊讶地仔细看着她的脸。
“王总可真会夸人！”季晚秋笑道。
三人又聊了好一会，季晚秋便和王立道别，让他等她们的消息，第一时间剪辑好便发给他浏览。
两人走出厂区，这会换尉西谨开车了。
他的车技比她要好，驶过刚刚那片沙石路如行云流水，开得很稳。
“王立应该没什么问题，就是一个本本分分经营小生意的老板。”季晚秋自顾自分析道。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不过他儿子确实需要查一下。”尉西谨不置可否。
“他儿子和我们年龄相近，说不定是我们认识或者认识我们的人。”季晚秋想在记忆中匹配到相似的人，却徒劳无获。
专业的事还得让专业的人来，季晚秋把今天早上的前情经过和陆御一一细说，不过他似乎在忙，只发了一个你牛逼的表情过来。
还没等两人回到市区，陆御那边便发过来一则关于王立儿子的信息，还附上一张他的照片。
这人不声不响，效率倒挺高。
王净其，男，26岁，溪岑市高等职业技术学院毕业，现在一家小型设计公司上班，主要负责一些游戏人物形象和场景的设计。无犯罪记录，无负债，财务状况稳定良好。
照片像是旅游照，男生站在一座山的峰顶，摆着剪刀手，面相清秀，身形瘦削，笑容明朗，给人一种阳光男孩的形象，不过两人都不认识王净其。
“需要我帮忙吗？”尉西谨看着季晚秋发给他的信息。
“不用，你可是大忙人，我也不想什么事都让你插手。”季晚秋说得直白。
尉西谨也不介意，她是有自己独立思考能力的人，不是喜欢依附于别人的性格。
快要回到福安小区时，尉西谨问道：“怎么不考虑换个小区？”
季晚秋知道他觉得福安又老旧看起来还不安全，“其实早就想换了，是齐琶女士不肯，因为她和我爸两人刚开始起步时就在这里买了一套房，虽然后来卖掉了，但她很熟悉这附近的环境和人，便在这里重新租下一套房子住。”
“不过近些年，摄像头装得多之后，基本老小区还比新小区更安全，没什么值得人惦记的东西，所以这两年基本没有任何值得附近派出所出警的事，甚至巡警还经常和小区里的大爷大妈聊天。”
“后来的这些年住得习惯吗？”尉西谨停下车来，扭头看着她。
“其实我很少回来，基本都在临宁，所以也谈不上习不习惯吧。”季晚秋不以为意。
“今天谢谢你啦，我的小助理！”季晚秋说着举了举手中的摄像机，跳下车。
刚一跳下车，便看到齐琶女士从车旁匆匆而过的身影，显然是刚跳舞回来。
齐琶女士自然也发现了她，回过头来仔细打量，还看了一眼车。好家伙！这车可不便宜！想透过车窗看清楚里边人的模样，却看不清。
“哟，这是刚约会回来呀？”她只好转战季晚秋，希望从她嘴里听到她想听的内容。
“妈，你没看见我脖子上这大挂件啊？老沉了！给你挂一下。”说着就要把摄像机给齐琶女士戴上。
“别别别，等会我颈椎病犯。你这同事看起来家境还挺不错嘛，你没考虑一下呀？”说着还隔着车壳子向驾驶座上的人挥手示意打招呼。
季晚秋赶紧把她的手收下来回头向尉西谨打着你快走吧手势，结果人没接收到位，只见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他从车上走下来，走向齐琶女士。
“阿姨您好，我是尉西谨。”说着向齐琶女士伸出右手。
齐琶女士有点愣，随后也伸手回握，“你好，麻烦你送我们晚晚回家，这会正是饭点，来我们家吃饭吧。”看清尉西谨那张高清帅脸，笑得合不拢嘴。
季晚秋只觉得齐琶女士又来瞎掺和，真是胡闹，正用眼神暗示他赶紧回去，却听他说道：“好呀，正好我家今天中午没煮饭，阿姨不介意我来蹭饭就好。”
“不介意不介意，阿姨每天一个人吃饭孤独得慌，这搁现在有个词叫什么孤寡老人，说的就是我了！”齐琶女士一听，那嘴根本停不下来了，和尉西谨两人相谈甚欢地往家里走去。
留下季晚秋一个人傻在当场，感觉自己是个多余的。反应过来后赶紧追上去，“妈，你可少上点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