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祁期不正经的笑容中,吕小安沉默了。
她有些难过。
不是因为祁期不合时宜的玩笑。
也不因为她错付的感动。
只是……祁期忘记了。
他忘记了那年,其实是他一脸认真的告诉自己。
“既然那么喜欢,就去做啊,诗酒趁年华,梦就是用来追的。”
“我相信你,你跳舞的样子一定会很好看!”
“我们一起努力……到时候,说不定见你还得买票呢!”
他转过头看着自己,眼神是那样柔和,满是对梦想的虔诚。
可能,对祁期而言,这不过是随口对一个迷茫小胖子的鼓励罢了,毕竟一两句好话又不花钱。
对,小时候的吕小安是个十足的吨位选手,跳舞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但这番话却一直在吕小安的心中,从来没有忘记过。
在绝食减肥,半夜饿到想哭的时候。
在第一次压胯,回家后躺在床上痛的想爬上窗户跳下去的时候。
在所有人都说:“你起步太晚,再拼命也成不了”的时候。
吕小安总会想起,那个拍拍她肩膀,坚定的对她说;“我相信你,你跳舞的样子一定很好看。”的男孩。
她不记得自己摔了多少跤。
只是那时候膝盖上每天都有新的淤青。
她不记得自己流了多少汗。
只是舞蹈服总是湿透,不够换洗。
她也不记得那脏兮兮的,没几天就穿破的舞鞋。
不记得每晚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不敢出声,不敢让人知道,哽咽了多少次,掉了多少眼泪。
吕小安只会记得那人曾经和她说,她跳舞的样子会很好看。
她只记得那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多么的认真。
以及,自己是有多喜欢他脸上那肆意张扬的神情。
吕小安就是这样一个小姑娘。
她会因为一句话坚持一件事好几年。
也会因为一句话,偷偷喜欢一个人好几年。
吕小安确实没说谎。
站在舞台上,站在聚光灯下,这是她学舞蹈的原因。
她只是没说完。
祁期当年对她这个小胖子的鼓励,才是她能够一直坚持下去的动力。
吕小安做梦都想有一天。
她能站在祁期面前,亲手递给他一张票,笑着说:
“是你的话,一定不用买票。”
吕小安难过。
因为在见不到他的日子里,不知何时,祁期忘了曾经说过的话。
也忘了对梦想虔诚的他自己。
“那你呢?你的梦想……”吕小安语气讥讽,“也是自己试了试,然后放弃了吗?”
祁期没有回答,而是低头自顾自吃着花甲。
所以没能看到吕小安在眼眶中打转的泪花。
她现在非常想把那盆花甲扣在祁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脑袋上。
用筷子夹着花甲壳,轻轻叠起,祁期抬头,放下筷子,静静看着她。
吕小安早已低下头,躲在发丝打下的阴影中。
她并不想让祁期发现,她想落泪。
祁期和她不熟,一定会觉得很奇怪。
“你问我啊?”祁期慢条斯理的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我的梦想……”
“我的梦想就是每天都有花甲吃。”他指了指手边叠得高高的花甲壳,“我也想放弃,但是这个太简单,实在是放弃不了。”
梦想?
这两个字一出口,祁期就忍不住苦笑。
梦想梦想,其实就是只能梦里想想。
路见不平,绕道而行,江湖险恶,不行就撤。
才是他这种命比纸薄的草芥,在都市丛林中存活下去的处世哲学。
祁期已经到了骑电动车,一定要戴安全头盔的年纪了。
不然,就会被开奔驰宝马的同学认出来。
至于梦想,不好意思。
你的梦想能卖几个钱?
什么?你怀着崇高的理想,足以抵抗人世间所有饥寒?
好好好,我祝你早日和你的理想一起崇高。
看着吕小安说起梦想,那不假思索的真诚。
祁期只觉得,太遥远了。
遥远的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好了,刚刚是开玩笑的。”祁期又摆出一贯的温和作态,“我是真的很支持你。”
“我这个人,虽然浑身都是优点。”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将花甲壳一片一片,叠在吕小安那堆上。
“但是吧,还是有两个不足……”收回手,他拿纸巾擦了擦,“一个是余额不足。”
闻言,吕小安嘴角抽搐了两下,差点没绷住被他给逗笑。
他这人抛梗不分场合的吗?我本来都要掉眼泪了,又突然开始笑,很像神经病的好嘛?
用手腕代替刚才碰过花甲壳的手,祁期轻轻揉了揉吕小安快埋在碗里的小脑袋。
她在尽力憋笑。
“还有一个呢,就是习惯性嘴贱。”祁期收回手,笑着说,“为了表达歉意……”
他指了指吕小安手边的花甲壳。
“我把我的花甲壳都给你,现在,你就是这个烧烤摊上,最厉害的人啦!”祁期佯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幼稚。
“加油追梦吧,小姑娘。”他往后靠在椅子上,仰起头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我相信你,你跳舞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同时,他也在心中感慨的说:“但愿你的梦想不会辜负你,真的能兑现成生活。”
“不过辜负了也没事,你的死活又和我没关系。”
听见那熟悉的话。
吕小安缓慢抬起头,认认真真看着祁期。
眼前语气温柔的他,和记忆中那肆意的少年,身影缓缓重合。
一句“你跳舞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吕小安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只觉得鼻尖无比酸涩,眼眶中有什么不可阻挡的想要涌出。
桌子下,一只无意间路过的蚂蚁愣在了原地。
它手脚并用,连忙跑回巢穴之中,对同伴声嘶力竭的高喊:
“下雨啦!下雨啦!都不要出去啦!”
小小的蚂蚁又怎会知道。
那是一个胖胖的人类小女孩,跨越不可及的时光,追寻而来的泪水。
吕小安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锁住了,说不出话,只有味觉反馈而来的苦咸。
不知道是不是眼泪的原因,她甚至什么也看不清了,只能在心中不断重复着那几句话。
“我知道啊……我知道。”
“可是你知不知道呢……练了好久好久的……”
“独舞的华尔兹,小安只跳给你一个人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