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绫香醒过来了。
灰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绫香察觉到自己正躺在床上。
背部与手掌微微冒汗,心跳也变得很快。
「哦,你醒啦,绫香。你真是的,戴著眼镜睡觉只会更累吧。」
朝著听惯的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坐在床边椅子上看书的剑兵身影映入眼帘。
他面前的桌上摆著大概是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的各式各样书本。
剑兵现在拿在手上的,是名为《The Life ah of King John【约翰王】》的书,不过绫香不怎么介意地以不满的表情开口:
「因为昨天被某位先生折腾得很惨啊。」
「既然已康复到能抱怨,那我就放心了!不过为了预防万一,你可以再休息一下。毕竟天还没亮呢。」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发牢骚的。」
绫香对于自己朝帮了很多忙的人口吐恶言感到有些嫌恶,但是剑兵开朗地笑著回应:
「没什么好道歉喔!我折腾了你也是事实,而且说不定今后还会继续这样做。再说,睡醒时有起床气的女生比较可爱嘛。」
「……你还真乐观。」
这时绫香想起了刚才所作的「梦」。
以梦而言,倒是挺清楚地记住了内容。
──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不对。她的本能告诉自己那不是梦。但又害怕去确认其真伪。
「不过啊,这间屋子里的书多得跟山一样。虽然地下室尽是些魔术书,二楼倒是有堆积如山的历史书和。英雄故事也很多,一点也不无聊呢!」
难道他一整晚都在看书吗?看到有些兴奋,眼中充满光辉的剑兵,绫香不禁开口:
「我问你喔……」
「嗯?怎么了?」
──你认识圣日耳曼这个人吗?
绫香正准备问出口的时候,身体忽然僵住。
因为她想起了在梦境的最后一刻所见到的,那个奇怪男人的眼眸。她对在这里直接提起那个人的名字这件事感到恐惧。
所以,她改口说出另一个在梦境里出现过的专有名词。
毕竟这也是绫香不认识的人,所以她认为只要看剑兵认不认得这个人,就能清楚判断那场梦境到底是不是单纯的梦了。
「那个……好像是叫……克雷蒂安……?你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吗?」
「克雷蒂安?德?特鲁瓦老师吗?真是怀念,他是受雇于玛丽姊的城堡的宫廷吟游诗人。他唱的圣杯传说我都听到烦了……抱歉,我不是要说谎,但我说错了。其实是我缠著他,逼他唱了几百次探索圣杯的诗歌给我听,而且我也不觉得厌烦。」
「我想……是他会觉得烦吧……」
比起对于话题能够顺利进行而惊讶,绫香更先对于和平常没两样的剑兵感到有些傻眼并说出自己的感想。
「不过真亏你知道克雷蒂安老师呢。啊,难道你也是圆桌骑士的爱好者?圆桌骑士很棒对吧!虽然克雷蒂安老师说过,姑且先不论他们身为骑士如何,但是身为一个人,实在是很扭曲什么的,可是把那些部分也包含进去,圆桌依然是最棒的骑士团啊!」
绫香对圆桌骑士这个词虽然有朦胧的印象,但是对他们的事情完全不清楚。
不过,就眼前的剑兵开心讲述的样子来看,应该都是实际上很厉害的英雄吧──绫香自然地接受这个想法。
接著,绫香便以此为契机,冷静地思考。
──也就是说,刚才所作的不是单纯的梦……是这样吧。
现在想想,那种感觉与其说是在作梦,不如说像是眼前放映著由某人的视点所创造出的电影的一幕。
如果是这样,难道是有什么魔术性事物生效过吗?
为了确认这个想法,绫香打算和剑兵谈谈刚才自己所作的「梦」,但是──
时机很不巧地,此时房门传来了敲门声。
听到敲门声的剑兵阖上书,同时询问绫香:
「绫香,让对方进来没问题吗?」
「……交给剑兵决定吧,反正我也只能相信你的判断。」
绫香警戒著门外的状况,将决定权委任于剑兵。
剑兵认真凝视著警戒中的绫香的脸,观察一番后点头表示:
「就我看来,头发既没睡乱也没有眼屎,身上穿的衣服也没有走样。好,应该没问题吧!」
「咦?啊……嗯,我想……没问题吧。」
「是吗?喂──你可以进来喽。」
剑兵对门外的人如此呼喊后,门把回转,旧式设计的门扉被缓缓推开。
「……有睡上一会儿吗?」
站在面前的,是一名依外貌来看称为少年也不为过的青年。
脖子以下穿的是以黑色为基调,像是特殊部队制服的服装,与年幼的容貌不一致的打扮,令观者十分困惑。
绫香望著这样的青年,一边说出对方的名字,一边问道:
「呃……你是西格玛……对吗?」
绫香警戒著他收于枪套的枪械与小刀并提问后,青年冷漠地说出一件事实,取代直接答覆这个问题。
「这间屋子……已经被包围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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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 廉价汽车旅馆内
建于车流量鲜少的路边的一栋汽车旅馆。
远方虽然可见市中心的高楼群,这一带却是个除了汽车旅馆以外,没有什么像样建筑物,随处可见弃置资材放置场的地方。
然而即使以此为前提──甚至把现在是黎明前这件事也考虑进去,人与车的数量看起来还是少得过头。
在彷佛仅有该处的时间停止的寂静空间中,出现复数像是自黑暗里渗出的人影。
那是身著朴素西装,与这种场所丝毫不搭调的九名男女。
其中一人向站于集团中央的男人报告:
「术式的确认已经完成,周围不存有结界,没有行使魔术的痕迹,也未有魔力不安定的现象。」
「……真的是这里吗?」
有如领袖般的男人对部下的报告感到疑惑。
如果事前得到的情报是正确的,那么以这里为据点的人就是隶属于俗称「钟塔」魔窟的现代魔术科──「艾梅洛教室」的魔术师。
足以获选为圣杯战争之主人的人物,有可能做出不展开任何结界这种悠哉行为吗?
对手应该不是被魔术师的暗示塑造成间谍的可怜普通人,而是魔术师本人才对。
在战斗部队有多年经验、应该是领袖的男人,考虑著是某种陷阱的可能性,慎重地重新拟定作战计画。
一切都是为了以「楚茨文格【Zugzwang】」之名带来完美的结果。
楚茨文格是从东欧的艾因斯卡亚家族所诞生的魔术集团。
原本隶属于以罗马尼亚为据点的名门势力「千界树」,数百年来都以早期处理部队的身分接受任务,收拾掉在君主一族四周打探情报的害虫。
不过,在千界树一族于半个世纪以前力量衰退,名门势力解体后的现在,楚茨文格已经变化成以无拘束的魔术集团身分,承包各种愧对良心工作的组织了。
虽然作为魔术师的本领不是特别出色,但是行事俐落且毫不留情的工作态度让他们有不错的评价,因此藉著承接来自魔术师一派、不知道魔术世界的政治家乃至金融界人士等各式各样委托,才总算得以糊口。
没错,只够糊口。
对职业杀手来说报酬算是很高了,然而他们也是魔术师。半吊子的报酬根本无法让他们过奢靡的生活。
这时一个好机会找上了他们。
委托人开出的报酬是和至今的工作相比十分悬殊的金额,而且带来的委托是连他们魔术师都非常有兴趣的工作。
「我要你们去夺取主人的权限,参加史诺菲尔德的圣杯战争。」
楚茨文格原本还心存疑虑,但是委托人金满家的魔术师让他们看了透过使魔映出的视觉影像后──两柱英灵间的战斗与最终产生的巨大撞击坑──也不得不相信对方了。
这片土地上正在掀起可能会撼动魔术世界的巨大浪涛。
虽然有危险,却也是个好机会。
于是他们花了一天在城市四处铺设情报网,最后终于抵达其中一名主人的潜伏处。
他们并不知道。
他们以为是靠自己的能力所掌握到的主人情报,其实是早一步先掌握到该消息的男人──法迪乌斯刻意泄露的资讯。
他们只是幕后黑手们为了测试作为目标对象的主人──费拉特?厄斯克德司的力量而派出的试探用白老鼠。
「楚茨文格」就在对此事浑然未觉的状况下,静静地踏入地狱。
「……首先确认对象的正确位置。士兵一号至三号前往旅馆二楼查勘,四号到六号探查一楼,七号与八号与我去掌控管理员室。用暗示让管理员说出情报后就收拾掉他,目击者比照处理。」
魔术师以一族为单位传承的魔术刻印。
他们硬是将其分割,其中一半由称为「国王【King】」的领袖拥有,另外一半则再细分为八份分给称为「士兵」的部下们埋入体内。
一般状况而言,被分割到如此破碎的魔术刻印,顶多只能给予微乎其微的魔力强化效果,但是──楚茨文格用的据说是以「国王」为首,同步全体人员的刻印,并以大幅削减众「士兵」的魔术回路与寿命为代价,强制性地将他们的能力拉至与「国王」相同位阶的一种特殊魔术。
正当「国王」打算发动魔术,现出烙印于自己手臂上的魔术刻印时──他看到了「那个」。
「露出你们的魔术刻印。我会一如往常地将你们拉上我所处的位阶。」
他看到了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性,站在集团的中心处,说著自己一直以来说著的台词这样的光景。
「什么……!」
虽然发出了声音,却没有任何一名「士兵」看向自己。
是遭到某种魔术性妨害了吗?他们似乎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在这片只能认为是自己灵魂出窍了的光景中,与自己有著相同面貌的男性,正在做著与自己毫无偏差的动作,与众士兵的手臂重叠在一起──
──大事不妙。
──快停下!各位!不要和他的手臂重叠啊!
「国王」虽然察觉了微弱的魔力流动,但是警告的吶喊却没能赶上。
不,自己出声吶喊的时候,声音究竟有没有传达到那些「士兵」耳中呢?
就在脑海瞬间浮现这疑问之时──与自己长相一样的男人将那句话说了出口:
「三、二、一──集约开始。」
「嘎啊……」「呀啊!」「呜呃……」
一瞬间,与他手臂重叠的八名「士兵」彷佛遭受雷击似的全身痉挛,就这么翻白眼地倒卧在汽车旅馆的入口前。
这是藉由全员要同调魔术刻印的时机,伪装成「国王」本尊的魔术刻印发出的波长,将强力的诅咒直接打入身体内部的攻击。「国王」如此判断,并瞬间理解到我方已陷入绝境。
但是为时已晚,模仿自己样貌的男人已经消失踪影。
接著,后脑传来某人的指尖碰触自己的感觉──注意到时,他也一样倒卧在地面。
楚茨文格的领袖「国王」虽然意识尚存,但在朦胧之中还是花了几秒才理解到自己的败北。
压在冰冷柏油路面上的右耳冷冰冰的,朝著天空的另一耳则是听见淡然的男性声音:
「原来如此,你用了挺有意思的魔术呢。没想到会藉著割让魔术刻印让自己成为群体的王啊。该说是种不可思议的因缘吗……」
这时,从嘴里嘀咕著奇怪话语的男性身后,又响起了一道舒缓了紧绷气氛的从容声音:
「没事吧?哇啊!你真的变得和那个人一样呢。」
「要连记忆都完全拷贝很困难,不过表层的部分或是长年以来的制式行为倒是能读取。若是这点水准的魔术师,我连技术都能百分之百重现就是了。」
「杰……狂战士先生,在本人面前说这点水准,这样很失礼喔。」
「唔……抱歉啊。这个男人的个性似乎有点傲慢。话说你刚才是不是差点说出我的真名了啊?」
狂战士。
听到即使称为少年也没问题的青年说出的这个词汇,暗杀者【魔术师】明白了。
看来那个将己方「楚茨文格」一网打尽的存在,也是在名为圣杯战争的仪式中称为「英灵」的存在。
而且「国王」判断,这名少年恐怕就是他们暗杀对象的魔术师──费拉特?厄斯克德司。
──完全失败了。
──这就是英灵吗?没想到对方甚至不允许状况发生啊。
同时,他也觉悟到自己的命运将到此为止。
还有自此逆转胜负的机会吗?虽然以魔术师的角度,或是以熟练各种工作的暗杀者角度考虑了各种手段,但是处在全身遭受诅咒侵蚀,连求饶乞命的声音都发不出来的现况下,他很明白已经无能为力。
若要说还有什么好机会,就是他们向自己询问雇主等情报的时候吧。但是在失去「士兵」的状态下,又能对这名带领英灵的魔术师对手做到什么事呢?
──原来如此,圣杯战争吗……对魔术师而言,能成为如此浩大之大魔术的养分,或许也是一件美事吧。
处在连自杀都做不到的状况,「国王」祈祷著,希望能死得不那么痛苦──但下一瞬间,他听见了奇怪的悠哉对话。
「那么主人,接下来怎么办?」
「嗯,总之先拿绳索绑住他们,扔进我们加租好的旅馆房间里吧!话说回来这样就追加九人啦……还是再多租一间房间比较好吧?」
「塞进房间就够了吧?我要搬运他们了,你稍等一下。」
「没问题啦,驱人的结界我会直接拿这些人铺设的做补强来用。」
就像在闲聊般交谈的主人与使役者。
「国王」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拚命用勉强能动的眼球往上一看──眼前是一名年纪尚轻的金发青年,及那名与自己有相同外貌的男人。
然而,那名有著与自己相同面貌的男人身影突然消失,下一瞬间又出现一名身高超过两公尺,肌肉发达的巨汉。
接著,将八名「士兵」一次抬起的巨汉也向自己伸出手,最后他就这样和部下毫无分别地一起被搬走了。
数分钟后──
这名被塞进汽车旅馆某间房间里的「楚茨文格」的「国王」,在此确认了这些「士兵」无一人死亡的事实。
──……?为什么要让士兵全活下来?
──若是要用拷问逼出情报的话,留几个活口就够了吧?
──难、难道是想做据说史夸堤奥家族有在实行的「人体的魔术结晶化」吗?
回想起传闻中听过的不人道魔术机构【System】,「国王」冒出冷汗。
一看,发现除了己方人员,房间地板上还倒著其他数名魔术师。
「国王」心想,这些人应该也与自己一样是以谍报活动及暗杀任务为主业的魔术师吧。这时,他听到了金发少年「啪啪!」的拍手声。
「好啦!呃──各位,对你们动粗真是不好意思呀!因为感觉各位杀气腾腾的,所以我才先请狂战士先生把你们抓起来!各位魔术师中要是有人只是纯粹路过的,那就……对不起了!」
「……」
见到这些魔术师疑惑地看著这边,费拉特?厄斯克德司看似困惑地向身边的巨汉开口:
「狂战士先生,怎么办?大家好像都在警戒耶。麻烦你变成一些能让他们放松警戒的人啦,像是小孩子或是小丑之类的……」
「喔……」
如此嘀咕的巨汉──狂战士【开膛手杰克】的身影瞬间消失,现场旋即出现一名年幼的少女。
「哇哇!所以我就说嘛!为什么你只要一变成小孩,就会是穿那种像是泳装的衣服啊?」
少女姿态的狂战士对慌张拿起手边床单为自己披上的费拉特答道:
「我试过好多次了,就是会变成这样。总觉得变身成这女孩就很放心。但是会变得想解体各种东西,我想这还挺糟糕的。」
「那岂不是让人一点都不能放心吗!快点在被警察看到你解体什么之前变回原样吧!你看!大家好像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你了!」
一看,那些被施过魔术性封印处理的封箱胶带所捆绑的魔术师们,正看著少女姿态的狂战士擞抖抖地打颤。他们本人似乎是在不明就理的情况下,基于某种本能、根源般的恐惧而颤抖著。
「唔──」
狂战士发出孩子般的低吟后再次消失,接著出现的是名非常有英国贵族风貌的青年。
(这样如何?是当时被列为英国贵族的人。嗯,这个姿态也和刚才的少女姿态一样能让我放心呢。这个说不定是我真面目的有力说法之一呢。嗯,这个状态下与其说想解体东西,不如说似乎更有想玷污灵魂的欲求呢。)
听到狂战士以念话攀谈的费拉特一边点头表示理解,一边回以念话。
(说不定,杰克先生变身成与自己真面目相关的有力说法时,状态就会更稳定呢。不过,麻烦你不要被那种欲望给牵著跑喔!)
(要是理性丧失到那种程度,恐怕灵基本身也会发生变化,变得不再是狂战士了吧。万一真的发展到那种地步,你就用令咒让我自杀吧,懂了吗?)
(杰克先生……)
(这是我提出的小小请求,主人。我不想以半吊子的形式决定自己的真面目啊。)
互相交换这段念话后,费拉特既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拒绝,而是彷佛刻意要转换话题似的,向那些魔术师开口:
「呃──向你们介绍一下吧。躺在淋浴间前面的是雷克萨姆,冰箱前的是柯契夫,沙发前的是迪凯尔。角落边那个将黑发染成金色的人是相良。然后刚才一起被搬进来的九个人是……呃?」
费拉特询问狂战士,狂战士读取表层的记忆回答:
「楚茨文格,他们是九人一体的团块,这样称呼就行了。」
「好的!那么,楚茨文格对吧?呃──我们已经要离开这间旅馆了,不过我会把你们的封印设定在今天傍晚左右时一起解除。但要是你们在一解除时就厮杀起来也很头痛,所以魔术回路还会再封印个三天左右。」
封印魔术回路。
还有意识的魔术师,都对这句以非常轻松的语气说出的话语皱起眉头。
对不打算杀死自己的少年的态度也是。
「嗯。主人啊,这种处置会对有九人的楚茨文格有利不是吗?」
「啊,对喔。那就把其他四人搬到我们原本使用的房间里,并设定成提早三十秒解除封印好了。只要有三十秒的差距……嗯,我想要逃命还是要干嘛应该都做得到吧。」
听到费拉特语气开朗的说词,皱著眉头的魔术师中,其中几人彷佛反而对此生起气来。
对眼前这名丝毫没有魔术师觉悟的存在,只是得到了名为英灵的武器,就能乾脆地使自己束手无策的这个现实感到火大。
但是那份情感立刻颠倒过来。
因为看著这些瞪视著费拉特的魔术师们的狂战士,一边摸著下巴,一边向主人问道:
「主人啊,不把他们收拾掉真的好吗?」
「你就那么想要杀人吗?」
「不是啦……虽然我和他们的确有著会互相厮杀的命运……不如说有种彷佛过去已经杀过好几次了的感觉,不过恐怕是在不同位相的世界的事,或者是世界晃动的一种吧。我会服从主人的决定,但是也没有不杀他们的理由吧?」
「我不会杀他们的。杰克先生,人的生命可是比地球还要重喔!」
费拉特做出以魔术师的角度来看,听了会令人愣住的发言。那些听了这段发言的俘虏虽因忿怒而颤抖著──
然而下一句话成为契机。
让至此之前虽然认同费拉特有魔术才能,却也认为他是「只是拥有魔术回路,毫无魔术师气质的大少爷」、「连身为人的天真想法都抹消不了的缺陷魔术师」的这些魔术师,一起改变这些想法的契机,是他的发言,以及他在那瞬间流露的瞳色。
「人的生命──包含这些人的在内,都是用来飞越地球的重要零件喔。」
眼神。
费拉特说出此话时,露出了既不是魔术师该有的,更不像是寻常人类会有的眼神。
好像有什么突然脱落似的空洞,又或是看透世间万物一般,「充满空虚」。
体会到至今从未感受过的气息,让魔术师们一起明白了。
站在眼前的这名少年,并不是魔术师。
但也不是魔物或人偶之类的东西,身体与心确实是人类。
可是这些魔术师的本能都告诉自己,他所注视的「前方」与自己如天壤之别。
这个叫做费拉特?厄斯克德司的男人究竟在看著什么,他们完全无法理解。
狂战士虽然在这几天的陪同间也一直有所感觉,但是他并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感觉得到,费拉特不是仅以善人恶人这种范畴就能谈论的存在。
彷佛为了证明狂战士的想法,费拉特以毫无善意与恶意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要是这么简单就杀掉了,岂不是既可怜又浪费吗?」
在因恐惧而全身僵硬的魔术师们面前,还是只有狂战士察觉到──
如此嘀咕著的费拉特脸上,浮现了一抹像是寂寞的神情。
────距离杰克将宝具──为止,尚余二十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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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 史诺菲尔德市区 后巷
「人类这种生物,如今还真是相当浪费生命呢,总觉得真可怜。」
这里是位于距离高楼林立的市区稍微有点距离的,黎明前的暗巷。
来往的人潮恰如其分,但在散发著绝对称不上治安良好的气氛的小巷中,一边环伺四周的菲莉雅──正确而言,是附在菲莉雅身上的「某种事物」如此嘀咕著。
「……浪费吗……?」
回应菲莉雅的是走在她身后,感觉有些懦弱的女性魔术师。
菲莉雅耸耸肩,对语气战战兢兢的她继续说道:
「没错。该说是浪费,还是活得太匆忙了呢?沉浸于瞬间的快乐是不错,可是既然如此,又为何不强烈执著地去享受那个瞬间呢?」
在菲莉雅视线前方的是喝得烂醉正在闹事的男人们,以及十分适合后巷这种地方的粗犷小混混们。
「像那个人把奇怪的药草冒出的烟吸入体内,那边那些人身上散发著下流的反溅回来的血的味道,想要颓废地醉到死去是无所谓,可是反正都要死,明明可以死得更漂亮一点啊。」
说出那种话的菲莉雅的打扮,在这种暗巷中格外醒目。
彷佛透明般的白银发丝随风吹拂,鲜红的眼眸在如雪般白晢的肌肤衬托下,散发著耀眼的光辉。
那过于端正的容貌有如人工制品,但或许是受到正在驱使她身体的事物所影响,那副容貌被充满活力的感情装饰后,也有了人类般的生动表现。
「嘿!两位小姐,这种时间居然到这种地方来啊啊吧噗啵啵──」
「真碍眼。不过因为我没听到那些骯脏话,就姑且饶了你。赶快消失或是去死吧?」
虽然从刚才就多次有小混混般的男人过来搭话,但是她只是将视线移过去而已,那些人就口吐白沫倒地了。
走在后面的魔术师少女知道他们倒地的理由。
是裹在菲莉雅身上那股过于浓密的魔力,集聚到连没有魔力回路的一般人也感觉得到的程度,直接冲击了那些小混混的大脑。
插图005
──体内魔力【Od】?还是体外魔力【Mana】?还是某种与小源大源的概念不同的真理……?
魔术师少女感觉到盘旋在对手周围的魔力奔流,身陷恐惧之中。
虽然能感觉到菲莉雅身上裹著惊人的魔力量,但是真正恐怖的是那股魔力以她为中心,形成半径三公尺左右的魔力半圆球并滞留于她周围一事。
更进一步来说,魔力完全没有泄出那颗半圆球的外围,可以说是在一颗以菲莉雅作为核心的小型星球模型上,有魔术能量在循环著。
眼前的这个存在,不是魔术师。
她是艾因兹贝伦的人工生命体──菲莉雅。这个情报事前就听说了,但是现在的她只是保有其外观,既非人工生命体也非魔术师,也是与一般英灵不同的某种存在。
对于在完全未知的事物面前胆怯的这名少女,有著菲莉雅外貌的某种事物开口:
「你也一样喔,哈露莉。虽然自我牺牲的魔术在我那个时代并不罕见,可是你至少该用开心的态度牺牲自己嘛,这样看起来很令人心痛耶。」
菲莉雅的这段发言让魔术师少女──哈露莉觉得自己的内心被看穿了,身子不禁一震。
哈露莉?波尔札克。
未隶属于钟塔的异端魔术师,但是有卓越的黑魔术本事。是名怀著某种目的,以魔术性质的方法接近美国时被法兰契丝卡捡到的少女。
尽管在索求牺牲的黑魔术中,她是个只愿意将自身血肉献为祭品,甚至完全不作任何咒杀行动,反而最擅长「反弹咒杀」的异端,但她身为魔术师的本事可说是一流的。
不过,她虽然是优秀的魔术师,也对自己能够使用魔术自豪,但是由于某件事,她一直以来都对「魔术世界」怀抱著强烈的憎恨。
她为了毁灭这样的魔术世界,接受了法兰契丝卡所提出的交易。
假如能亲自得到圣杯,她打算使那些魔术世界刻意加上的隐蔽全部失效。
受到被一般世界所认知的影响,神秘性会变得稀薄,魔术师就会距离「根源」更遥远才对。
或者说她甚至想要祈求让魔术这个概念从世上消失,才决定挑战圣杯战争──然而却遭到召唤出的狂战士攻击而身受濒死的重伤,接著又得到依附于菲莉雅身体上的「某种存在」所救,因身处于享受著这种奇特命运的状况,现在才会漫步于治安败坏,黎明前的暗巷中。
据说如果是优秀的魔术师,一两名恶汉根本不足为惧,若是在钟塔中获赐「典位」及「色位」那类高阶魔术师中专精于战斗的人,应付暴徒集团或寻常军队的小队程度也完全没问题,若是把战斗技术磨练到精的极少数魔术师,只要掌握了弱点,甚至有可能独自应付一个小国家的军队。
可是哈露莉的情形不一样。她确实是优秀的魔术师,却完全不适合直接上场作战。靠著使唤使魔是可以赶跑数百名左右的恶汉,但是背后要是突然遭到刀子等武器刺中,就算把魔术刻印的恢复机能也考虑进去,根据受伤的位置不同,还是不得不做好丧命的觉悟。
对这样的哈露莉而言,原本能同时成为她的盾与矛的就是所谓的使役者。但是她所召唤出的英灵受到狂战士职阶的影响而失去了理智,就连能听从自己的指令到哪种程度都不知道。
但是──哈露莉望向菲莉雅。
她看到栖宿在那个人工生命体体内的「某种存在」,彷佛像在驯服小狗般,轻松地驾驭住那样的狂战士。
虽然靠著菲莉雅的居中协调,哈露莉与狂战士正式缔结了契约,然而哈露莉仍无法认为她召唤出的狂战士是自己的使役者。
哈露莉抬起视线往头顶上方一看,「那个」正跟随在一旁。
彷佛由机械制成的蜘蛛与狮子所融合般,恶心的机械人偶【机器人】英灵不但没有灵体化,还像只从电影里跑出来的巨大蜘蛛般,在大楼的墙面上攀爬游走著。
可是感觉不出那是具有魔力的物体。不仅没有发出声音,就连身在大楼中的人也没有因此引发恐慌。
菲莉雅挺胸告诉对此存疑的哈露莉:
「没事的,气息和身影都已经完全遮蔽了,现在只有我和你才看得到,所以放心吧。」
菲莉雅说得很轻松,但是能理解这个招数究竟有多厉害的哈露莉,又再次对眼前的存在感到恐惧。
自从与她相遇过了整整一天后的现在,哈露莉仍然不明白对方的真面目或是目的。
即使召唤狂战士时所受的伤已经藉由菲莉雅的手而痊愈,但是为了失去的礼装与修复损伤的魔力回路,更重要的是为了收集周围的情报,哈露莉便窝在自己的魔术工坊里。
在这段期间菲莉雅不晓得消失踪影跑去了哪里,到了晚上回来时又发牢骚说著「昨天我因为觉得稀奇而花了一整天去观察了许多国家……看起来是很华丽没错,但总觉得挺无聊的呢。不过,和我的时代相比确实有不少该给予赞赏的地方啦」,然后牵起哈露莉的手硬是将她带出工坊外。
不擅面对强硬态度的她实在难以开口,但她还是鼓起勇气询问菲莉雅:
「请问……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啊?」
「什么哪里?当然是其他使役者的所在之处啊。」
「咦?」
哈露莉的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对哈露莉的反应觉得不可思议,菲莉雅歪著头费解地问道:
「你正在进行圣杯战争不是吗?我只是稍微协助一下,让你有机会获胜而已啊。因为与我的目的一致嘛。」
「……你该不会想直接进入其他主人的据点吧?」
「是啊,就在前面。是个仅有面积可言,有点骯脏的工坊并排的地方。虽然我根本不想靠近那种飘著烟味的地方。」
微微地叹了口气后,栖宿于菲莉雅之中的「某种存在」抬头看向映著朝霞的天空,喃喃自语地说:
「不过还是无法忍受我的庭园变得充满泥臭呢……必须立刻清洗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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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 警察局
身负史诺菲尔德警察最高职位的局长奥兰德?利夫,切断了与自己的使役者术士连接的共享感觉。(注:Caster职阶自本集开始由「魔法师」更改为「术士」)
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并没有要使役者去做侦察工作──反过来说,也不觉得有必要将自己这边的情报传达给对方。
正因为如此,局长未曾有过以作梦之类的形式,窥伺到使役者的精神世界以及过去记忆的经验,而且也认为根本不需要有。
他唤出的「伪使役者方」的术士──亚历山大?大仲马现在正在远离警察局的地方制作宝具,或者进行改窜的作业。
由于切断了共享感觉,所以无法进行念话,电话成为了基本的联络方式。
自从刺客发动袭击后过了整整一天,现在局长终于有要重新编制警察阵营体制的念头,然而这时又出现了新的混乱。
听闻正在市内发生的「动物间的传染病」、「突然说出不想离开城市的精神病」造成的混乱消息后,身为圣杯战争的幕后黑手,同时也是努力维护治安的警察,他陷入忙于整理情报的处境。
就在这个时候,局长的手机响起大仲马的来电。
嘿,兄弟!你居然马上就接电话啦!在熬夜办公吗?
「算是吧。自从唤出你后我就没有一天好好睡过了。」
哈!要是你有时间挖苦我,就顺便把伊波利特?杜兰也召唤出来吧!他会有好表现喔。毕竟我家就是他盖的嘛!……哎,虽然已经归别人所有啦。你知道「基督山伯爵城堡」吗?
「当然知道。因为现在已经是用来赞扬你的纪念建筑物了嘛。」
那是一栋建于法兰西岛大区,会令人以为是小型城堡的豪宅。是处于全盛期的大仲马耗尽财产所建的宅邸。座落于塞纳河河畔的那座奢华大屋,可说是展现出全盛时期的大仲马其光芒的象徵性指标。
是啊,我查到时也吓到了呢。我身无分文时卖掉的那个家居然辗转到最后成为我的纪念馆,还留到了这个时代呢!
「要好好感谢那些跨越时代,喜欢你作品的支持者呢。」
所言甚是啊。虽然我没想到他们会连情妇的肖像画都拿来装饰……算了,反正无论是作品、家,还是情妇,都已经从我手中离开了嘛。要是能让那些欣赏的人开心,就有做出来的价值啦。
「作品与家姑且不提,以现代的价值观而言,找情妇可不是什么好事呢。」
哎,别管那些了。我那座盖在远离豪宅的执笔室……我周围的人好像把它称为「伊夫城堡」吧。虽然把作家闭关执笔用的房间当成监狱岛这件事也很过分,不过待在那里的话,我的工作效率应该也会大幅提升吧。
「……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在法国与这座城市间往返传递宝具吧?」
真是的,我死掉后都经过一百三十年以上了,没想到连一个瞬间移动用的机器都没有制造出来呀。
「靠瞬间移动往返这里与法国这种事,都已经快不能说是魔术,有一半踏入魔法的领域了。」
说到这里,局长忽然思考片刻,随即问道:
「……不过,你居然会把自家命名为基督山伯爵城堡。你对那部作品格外用心呢。还是说,连那个名字都是周围的人擅自命名的?」
这个嘛……当时是怎样呢?虽然这么称呼也有讽刺某人的用意,可是结果到我死掉前都没有人来向我抱怨过呢。哎呀,那种事根本无所谓吧?
见到大仲马罕见地想直接避开话题,局长虽然觉得有些错愕,还是做出了回应。同时也暗自反省这段放松用的闲聊已经聊得太久了。
「然后呢?你特地打电话过来是要谈什么事?」
哦!有几个人的宝具被那个吸血种对手毁掉了不是吗?我有能修好的眉目了。
「那还真是侥幸。我就照惯例差人跑一趟……」
停。不需要找人跑腿。作为交换,希望你把我想要的人送过来。
局长对于大仲马的提案皱起了眉头,开口问道:
「……听起来不像平常一样是想要女人呢。」
没错,我要的是你所挑选的警察集团──二十八人的怪物,把那些人带来我这里吧。不是所有人也行,不过要尽量挑资历比较久的成员。啊,那些宝具坏掉的人一定要在挑出的成员里喔!还有右手被吃掉的那位小哥也要算在内。
「……」
对使役者提出的这个提案,局长略略寻思了一番。
对二十八人的怪物而言,大仲马的存在已是众所周知的事。
但是让他们直接见面是否可行这一点,他无法立刻做出判断。
若是几天以前,局长会觉得没必要让他见到自己的部下吧。再说大仲马也没有特别想和他们见面的意思。
可是状况演变到现在,会想有些变化也是事实。
「……在宝具的制作上,你说过不需要特地见到使用者吧?」
是啊。我也没说这样做就能令宝具变强喔!毕竟普通人与宝具之间没什么适应性可言,针对使用者做细微调整之类的事情,更不是我的工作。
如此乾脆地宣言的大仲马,在局长开口问「那到底是为什么?」之前,就先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在这次的战争中,我仅仅是名观众。而观赏费就是向你提供最低限度的协助啦。
「……?」
不过啊……既然我身为观众,要是看到了中意的演员,当然也会想送个一两束花,照顾照顾对方嘛。
针对大仲马的发言沉思片刻后,局长深深地叹了口气。
接著再经过数秒的沉默后,他像是做好觉悟般地开口:
「……好吧。不过,他们在身为魔术师以前,是我重视的部下。我要你和我约定,你不会做出对他们的魔术回路或精神乱来的举动。」
我可不是像艾利冯斯?李维或帕拉塞尔苏斯那种魔术师喔!你觉得我做得出那种灵巧的事吗?
「虽然艾利冯斯氏是否为魔术协会正式承认过的魔术师,目前还存有意见分岐……可是我认为刚才那段话,不该出自一名能做到对有宝具素质的武具赋予传说来创造宝具这种灵巧行为的男人之口呢。」
「……唉,是有可能因此改动对方的命运就是了。这部分你就放过我啦。反正我会尽可能往好的方向扭曲的。」
局长本来打算向厚脸皮地告诉自己的大仲马提些忠告,可是他决定吞下这些话,早早结束这通电话。
「……抱歉,我这里出了点问题。晚点再联络你何时会派部下过去。」
哈哈!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呢!要把胃药准备好喔,兄弟!不过现代的胃药也是种类丰富又有趣呢!要爱护你的胃喔!就这样啦!
通话结束后,局长往旁边看去。
身为二十八人的怪物成员之一,也是直属秘书的部下站在旁边,递出了一张报告书。
局长无语地点头后,再次重读报告书的内容。
上面写著,在街上出现的艾因兹贝伦的人工生命体,与法兰契丝卡带来的魔术师──也就是「真使役者方」的主人之一──目前正一起行动著。
更让他在意的是有关两人正前往之处的报告。
局长在事前已经听说了关于法兰契丝卡与法迪乌斯带来的,作为我方棋子的主人阵容的事情。
原先预定要唤出剑兵的卡修勒已经死于刺客之手。
会使用魔术的佣兵西格玛,只会与法迪乌斯联系。
至于擅于驾驭强化魔术,甚至被说成连人的概念都已经舍弃掉的一族的末代公主──朵丽丝?鲁珊德拉,也一直没有被警察的监视网逮到,结论就是落入情报网的哈露莉对局长而言成为了贵重的存在。
但是,这个人与艾因兹贝伦的人工生命体同行是很糟的状况。
──是被洗脑了吗?还是受到了威胁……
──不,考虑到哈露莉?波尔札克的出身背景,也有可能是以正式的交易形式倒戈了。
哈露莉本人不是战斗力高强的魔术师,所以不算是什么问题。虽然有必要警戒咒杀之类的攻击,但是这并非只有她会做,所以自己早就布好了重重对策。
正因如此,该锁定的问题是她究竟唤出了什么英灵。
虽然主人的情报会由「上层」传来,不过不会详细到连谁唤出了什么英灵都知道。对上层的人而言,就连二十八人的怪物也属于弃子的范畴吧。
不过,在参与这次圣杯战争的主人群中,应该警戒的魔术师的据点所在位置这种程度的情报,局长也明确地把握住了。
所以,哈露莉与艾因兹贝伦的人工生命体,这二人正在前往其中一个据点的事,是可以推测出来的。
「工业区……她们想与史夸堤奥家族的魔人接触吗?」
╳╳
巴兹迪洛?柯狄里翁这名男人正「刻意地」拒绝作梦。
他藉由对自身施予暗示使身体进入浅眠,并让大脑进入熟睡,使自己只要经过一次短短数分钟的短暂睡眠,就能进行长时间的活动。
这是为了在敌人出现同时可以立即苏醒并展开行动所做的处置,这种利用解散意识的短期睡眠,是在魔术师间也广泛被使用的一种简易魔术。
不过,解散意识这种行为就如同杀死自己一般,所以能频繁使用的魔术师也很有限。
据说世界上还有许多能灵活运用包含这种魔术在内的各式各样睡眠术的「会使用魔术的」佣兵。不过巴兹迪洛基本上很讨厌作梦,所以不容许自己进入浅眠【快速动眼睡眠】阶段。
正因为如此,巴兹迪洛才感到疑惑。
因为自某个瞬间起,他便自己察觉到自己「正在作梦」。
周围是一片被黄昏渲染的海洋。
是自己正搭乘在一艘于金黄色海面上破浪前进的巨大船只的梦。
不过他马上在脑内订正自己的想法。
这并不是梦境。
而是由并非自己所有的情报与魔力所构成的,记忆的共享现象。
视点的高度也比平常的自己处于更高的位置。
能看见处于自己俯视位置的金发男性,面对这边露出高傲的笑容说道:
嗯?你问为什么我不畏惧你吗?……竟然问如此理所当然的事,当然是因为我是集超越神之睿智于一身的贤者啊。
这恐怕是自己正供给著魔力的使役者──阿尔喀德斯的记忆吧。
冷静地观察的话,会发现金发男性所使用的语言,八成是古代爱琴海一带所使用的语言。或许是英灵受到了世界赋予自己的现代知识所影响,又或者是受到连系著魔力通道的自己所导致,回响于巴兹迪洛脑海里的语言,是他平常惯用的语言。
记忆的持有人──恐怕是阿尔喀德斯的意识容器,正立于建造得十分奢华,无法想像是出自古代的船只上,周围还有几名人影。
巴兹迪洛认为,尽管是处于记忆共享的情况下,但是论谁都能明白缠绕此身的魔力有多么恐怖。换作是平常的人类,光是共享这份记忆,就会导致精神发生障碍了吧。
人类这种存在,基本上都是没脑子的。由于从愚者中选出的愚者首领摆出王的姿态,国家才始终无法统一,还发生战争造成人民饥饿。正因如此,像我这样的人类才必须得到力量与荣耀啊。
不过,从「力量」这个角度来说,在眼前发表演说的这名男人身上,感觉不出有身边这些人般的浓烈气息。
虽然感受得到有受到某种加护的气息,但是集中感觉详查后,又觉得似乎是将栖宿此船的魔力缠绕于身的样子。
那些惧怕你的家伙也一样,全都是无药可救的笨蛋。就是蠢才无法理解你这个怪物啊。因为无法理解却又打算利用你,才会一边害怕著你又一边赞扬你是英雄,完全就是一群低劣的家伙。他们和献祭品谄媚非但不是神的使者,甚至连魔兽都不是的食人狼的愚蠢家伙没什么不同。
朗朗高谈的男性,散发著与其说是沉醉于自己的言论,不如说把自己的话当作唯一事实般,给人一种在描述「极其理所当然的事」的气氛。
周围人的反应各有不同,有眼神一亮频频点头的人,也有以一脸「又开始啦」的样子苦笑的人,靠近船头那名浑身猛兽气息的女性弓兵,甚至以露骨到只差没说出「真是个可疑的男人」的怀疑眼神看向金发男性。
不晓得他是没注意到自己正承受著这种视线,还是即使注意到了,也认为不值一提而忽视了呢?男性仍然继续说了下去:
我的国家……我打造的国家就不一样。我对所有国民实施了教育制度。不仅建立了比那个马厩还气派的学堂,还把我的知识借给底下的万人子民。让所有人都能书能读,不受恶毒商人所骗。唉,虽说如此,大概还是达不到我这般睿智啦。所以那些不足的部分,也只能从这边弥补了。
──真会说的男人。
巴兹迪洛对男人的演说没有特别的感慨,继续听著。
原本的聆听者阿尔喀德斯,也只是沉默地继续聆听对方的长篇大论。
没什么,毕竟要成为王,对于这种程度的劳动,我早就已经做好觉悟了。大家只要老实地听我的话做,我就会赏给你们相应的报偿与繁荣的国家──不会有任何人感到不安的国家!在那个国家啊……听好了,在那个国家,不会有任何一个见了你就怕的人存在!
打断本来想说些什么的阿尔喀德斯,金发男双臂大张地自行断言。
彷佛在宣示自己的话就是世界本身的意志一般。
因为我会让所有人都明白,你既是我的部下、朋友,也「归我所有」啊。
╳╳
就在这时候,巴兹迪洛恢复了意识。
在周围的,是建设于肉类食品加工厂地下,与平常毫无差异的单调工坊景象。
确认自己正坐在椅子上的巴兹迪洛掏出怀表,确认了此刻的时间自他开始睡眠起正好过了五分钟。
继续沉默了好一会儿,巴兹迪洛考究过刚才看到的光景后,缓缓地说出自己的判断:
「这样啊。那个男的就是那艘阿尔戈号的船长吗?」
接著,魔术工坊内的部分空间蠢动起来,一团浓郁的魔力块化成人形显现。
解除了灵体化的阿尔喀德斯,开口询问身为主人的巴兹迪洛:
「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由于魔力的通道连结造成的吧?你的记忆浸蚀了我。我看到在某艘船上,有个嚣张的小鬼正在喋喋不休地说些理想国什么的,旁若无人妄语的光景。」
巴兹迪洛毫不隐瞒地说出自己看到的光景与对其率直的感想。
接著,阿尔喀德斯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咯咯一笑,像是怀念著遥远的过去般摇摇头说:
「……理想国吗?会在船上说出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的,肯定是他吧。」
「真是无聊的男人。若是在这个时代,他就只是个不自量力,会在遭到我们这种人彻头彻尾利用榨乾后再拋弃的肥羊罢了。像你这种程度的大英雄,怎么会成为那种男人船上的划船手?」
巴兹迪洛提出以他自己的观点对金发男性的评论与疑问,淡然地问向阿尔喀德斯。
接著,阿尔喀德斯以间不容发的速度立刻回覆他:
「那个男人是包含了所有人类的软弱与扭曲个性的一群愚人的化身。而且无庸置疑地,他总是会持续对同伴说最能发挥你所长的人就是我。阿塔兰塔也为此经常对他投以白眼呢。」
阿塔兰塔。
听闻这个据说是与阿尔喀德斯一起共乘阿尔戈号的女猎人之名,巴兹迪洛推测大概就是刚才出现在那副景色中的女性了。
「……但是,那个男人无论是对被当成怪物而遭人畏惧的我,还是对利姆诺斯的女王,甚至是对海岸边不知是否通晓人语的魔物,都会平等地述说相同的梦想。那家伙的目标一直都不是神,而是王。不对,或许在那家伙心里,这两者是没有区别的吧。」
虽然措词过分,却没有污辱人的感觉。
「他忘了我等的导师凯隆的教诲,是个只费心于自己欲望的可悲男人。不过,那个男人高谈的可笑梦话并无虚伪之情。」
就像真的在描述过去所梦见过的事一般,阿尔喀德斯一句又一句地说出关于阿尔戈号的船长这个男人的事情。
「满身污泥与欲望的他,正是我所见过的人类之中最像人类的存在。要是有我甘愿认输的时候,肯定不是那群神将诅咒或是雷电的业火对准我之时,而是被像他那样的人类那永无止尽的欲望焚烧了灵魂的时候吧。」
「……说得好像你很期望这个结局似的。」
「我当然期望。不过那也是在我完成复仇之后的事情。」
接著阿尔喀德斯像是顺口提起一般,说出自己所搭乘的荣耀之船──阿尔戈号的回忆:
「那艘船本身就是真正的魔窟啊。表面上绽放出耀眼光辉的同时,内部却是由充满破灭、欲望,与背叛──人类所有的业形成的旋涡。包含船长在内,共乘那艘船的成员中,应该没有人杀不死我吧。反之亦然。」
「你似乎很中意那艘船。」
虽然是巴兹迪洛面无表情说出的、有些挖苦意思的发言,但是阿尔喀德斯既没肯定,亦没否定,而是淡然地说出那个船团长的下场。
「我听说那个男人最后失去了一切,被那艘与他同甘共苦过的船只残骸压烂而腐朽……或者,那才是那艘反覆无常的船在最后赐给他的,唯一且真诚的慈悲吧。」
看著感慨万千述说著的阿尔喀德斯,巴兹迪洛心中有些疑惑。
──他说得挺流畅的嘛。
──我不觉得他是会想提起过去的男人啊……
巴兹迪洛的疑问,以阿尔喀德斯握住弓,并以弓弭轻敲地板的形式得到解答。
锐利的敲击声自地面响起的同时,阿尔喀德斯的杀气跟著膨胀,工坊里的空气随著声音的波纹突然变得寒冷,并且强烈地震动起来。
「我会说这么多,是为了公正地向你传达,接下来我要告知的事情意义何在。因为我不想受到诽谤,说我像是自称为神的无法无天之辈,带给人毫无道理的死亡啊。」
「……你想说什么?」
尽管曝露在阿尔喀德斯的杀气之下,巴兹迪洛依然没有半分动摇。
在这般换作一般人类,说不定肉体会比精神先崩毁的压力中,阿尔喀德斯声音低沉地向主人说出「忠告」:
「虽然那家伙的确是个无药可救、傲慢,又不自量力的愚者……但是他仍然是我的朋友。我不允许没有搭乘那艘船的你轻率地污辱他。」
那是直接的恐吓。巴兹迪洛判断,要是自己再次说出藐视那名船长的发言,阿尔喀德斯将会毫不留情地直接攻击过来吧。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虽然我不会道歉,但我和你约定,以后不会再提起这个话题。」
短暂的寂静后,阿尔喀德斯解除杀气转过身,背对著巴兹迪洛。
见到那副背影,巴兹迪洛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为何那不值得一提的对话光景,会特地经由魔力通路流进自己的意识一事。
对阿尔喀德斯这男人而言,待在那艘船上的日子正是他少有的,不被当作「神之子」,而是被当作一个「人类」对待的时期之一。
若要举出其他候补,大概就是童年,或是与后来注定会死的妻子调情的时候吧。
这些如踏脚石般浮现,名为「阿尔喀德斯」的「人类」痕迹,正是堆叠构成出现在的他的一切吧。
──何等扭曲的事啊。
让他扭曲的始作俑者虽然这么想,却未表现出同情或藐视。为了今后能顺利地运用他,巴兹迪洛将刚才的对话铭记在心。
──或许,那名船长也确实是名英雄吧?
巴兹迪洛一边稍微往上修正以作梦形式所见到的金发青年的评价,并思考起关于今后的计画时──工坊里的通讯设备传出来自肉类食品加工厂地上部分的联络。
「……怎么了?」
回覆巴兹迪洛冷漠询问的,是位于一楼的部下魔术师有如悲鸣般的话语:
是、是艾因兹贝伦!艾因兹贝伦的人工生命体出现……
部下的话就此没了后续。
设备中随即传出激烈的噪音,最后在留下疑似有个人类倒地的声音后,通讯便中断了。
「……」
巴兹迪洛无言地站起身,看向通往地上的阶梯。
阿尔喀德斯也像察觉到异常状况般,握起弓嘀咕道:
「……气息只有一个啊。不过,好像有某种复数存在。」
是身为英雄的直觉,或是类似心眼的能力吧。
阿尔喀德斯认为自己感觉到的微小气息,与打倒巴兹迪洛部下的人应该是不同的存在。
接著,就像要证明他的判断般──
阶梯处传来「喀、喀」有人走下来的脚步声,而且听起来是两人份。
数秒后,出现于工坊内的,是以纯白色肌肤与白银色头发为特徵的人工生命体女性,以及蜷缩著身体躲在她身后的,一名像是魔术师的少女。
到了这地步,巴兹迪洛和阿尔喀德斯也理解状况了。
这名像是艾因兹贝伦的人工生命体女性身上之所以会感觉不到丝毫气息,是因为她驱使自己的魔力只在自己周围循环吧。
面对眼前半径数公尺的魔力半球体,阿尔喀德斯无言地拿著弓,巴兹迪洛则是泰然自若地发言:
「你是艾因兹贝伦的人偶吧。来这里做什么?」
与全然不带感情的巴兹迪洛有如对称般,人工生命体女性脸上浮现快乐的感情,伴随著柔和的笑容开口:
「哎呀,瞧你浑身都沾满了污泥呢……已经有一半放弃当人类了对吧?」
「既然如此……就算把你连同旁边那名扭曲了的英灵一起杀掉也无所谓吧?」
╳╳
那个阴暗的世界里,充满著浓密的森林样貌。
周围长了数棵宛如高楼般的冲天巨杉,像是不允许此处冒出新芽般,浓密的绿荫宽广地包围了这片大地。
在那片昏暗处中,座落著一道更浓密的黑影。
虽然呈现著深色土壤的颜色,实际上内侧却充满了浓郁的魔力与生命的光辉。
在那块如黏菌般蠢动的土块内部,正重复著各种不同的「话语」。
正确来说,那些甚至不能算是语言──「意志」的团块正在将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渗入甫诞生的土块灵魂中。
──贯穿,然后缝住吧。
──你是贯穿一切的枪,也是缝住世界之理的楔。
──你拥有被制成人偶的素养,也有该这么做的义务。
──是为规劝我们这些地上的傲慢所投放的,最初亦最后的慈悲。
──让人类这个物种想起自己的责任吧。而且,要由你来引导。
──贯穿,然后缝住吧。
──但是首先,你要学习。
──你必须要知晓。
──知晓所谓的人类。
──在恩利尔的森林里,乌图已经创造了「完美的人类」。
──去看,去说,然后让自己模仿其外形吧。
──之后,尼努尔塔就会将力量分给你吧。
──在投放到乌鲁克的森林之前,你必须和乌图养育的「人」在一起。
──完成吧,成为人偶。
──因为你是模仿著一切生命的土块。
──去与人类交谈吧。
──贯穿,然后缝住吧。
数道来自世界本身,向著土块的核心所响起的话语。
土块仅是身处森林的影子中,依言语的命令寻求著。
必须知晓人类。
必须与据说由乌图养育的「完全的人类」相遇才行。
接著,当森林的空气变得更为骤冷的瞬间──「那个」出现在土块的面前。
内部回响的「言语」膨胀起来,使土块本能地明白那个就是「完美的人类」。
无法断言对方性别,仅能理解是摊开于森林中的泥的「那个」──
正不停发出含有对世界一切的恨的,永无止尽的怨声。
╳╳
森林中
「怎么了吗?看起来饱受梦魇的样子。」
被恩奇都温柔轻抚背部,身为主人的银狼缓缓睁眼。
接著在看到周围有光射入的森林后,才放心般地以自己的头磨蹭著恩奇都。
几声嘶叫后,恩奇都的脸色微微一沉,发自内心般歉疚地开口:
「……是吗?那一定是我诞生前的记忆吧。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对银狼如此述说的同时,恩奇都静静地阖起眼。
接著,他一边回想著如今已成遥远过去的时代,一半像是喃喃自语地说道:
「不管是乌图还是其他诸神……除了伊丝塔与埃列什基伽勒以外的人,真的都深信她是完美的人类。不……要是我没有在她之后又邂逅了夏哈特与吉尔的话,或许我也会一直如此深信著吧。」
彷佛是要安慰露出哀伤眼神的恩奇都,银狼发出「咕呜」的温柔叫声。
恩奇都对银狼回以微笑后,一边仰望著与当时仅有一丝改变的星空,一边说出「诸神」的结局。
「或许在那个时点,就已经无法阻止与巴比伦尼亚的人们诀别这件事了呢。」
╳╳
旅馆 水晶之丘 最顶楼
「唔……这种程度仍然远远不及我在乌鲁克的房间呢。」
「怎么会……已经如此美丽了耶。」
缇妮?契尔克才发出惊讶之声,她的使役者英雄王便略不高兴地断言:
「当然,因为这些都出自我的宝库,每件日用品都是顶级的啊。说起来这个时代的气氛与我的宝物就不相衬。原本的话,这些量可是完全不够。凭这种程度的房间就要展现我乌鲁克的荣华,实在太狭窄了。」
英雄王说道,并环视著的这间旅馆套房,已经与数小时前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风貌。
虽然玻璃窗之类的部分因为遭受阿尔喀德斯的袭击而被破坏了,但这间套房仍然是史诺菲尔德市内最高级别的房间。家具与寝具皆属一流,对平常居住于沙漠地带偏远聚落的缇妮而言,完全是属于别的世界的高价品,然而──
在傍晚的时候,不断述说乌鲁克城墙是如何建造的英雄王,终于开始提及他是如何完成乌鲁克这座城市后,过了一会儿,便提出要更改房间的摆设。
看来这名英雄王似乎对于缇妮等人是不是完全没搞清楚乌鲁克的美好之处抱持疑惑,他对缇妮的黑衣部属下达「将家具全部搬去走廊」的命令后,便从自己的宝库里取出各式各样属于巴比伦尼亚时代的装饰品。
缇妮为那些宝物的美丽而睁大了眼。
走在摊开的地毯上时,她彷佛有种正走在云上的错觉,看来是以石头削成的桌子上,陈列著绽放出未曾见过的光辉的餐具。
要是稍有差错,可能就会被说成俗气的众多黄金装饰品也是,其设计与周围的环境完美融合,彷佛是将染成黄金色的麦田浓缩起来般,内涵了单纯之美。
黑衣人中的一人认为「……平常的英雄王穿的盔甲才是最耀眼的」,但是想到此话要是出了口肯定会丧命,便将这句话与冒出的冷汗一同藏到身体的最深处去。
就连属于宝石中并不怎么罕见的青晶石也是,从英雄王的宝库中出现的,是与缇妮至今以来所见过的青晶石有著天差地别的存在。
看起来像是白浪的结晶物光辉,分布于由晶莹剔透的蓝色所包围的石头表面上,令她有股彷佛是将真正的海封入石头中的错觉。
这块石头一旦裂开,就会从中涌出大海,诞生出星辰与生命。
──要是英雄王如此述说,缇妮想必会囫囵吞枣地全盘接受吧。
即使用了如此美丽的巨大宝石装饰房间,英雄王仍然不满地说出「还不够」。
「果然还是该从基础的王宫……不对,应该从城镇本身开始建造吗?你觉得呢,缇妮?」
「那般高贵的城市,对并非乌鲁克子民的我等过于惶恐,会不敢行走的。」
「别说那种蠢话。能不能站在石板地上,与是否身为乌鲁克子民根本就毫无关系。」
严厉否定了缇妮这番话的英雄王,俯视她说道:
「由我的角度来看,无论谁都是平等的杂种。生来的贵贱之分更是连一张金箔的差距都没有。我会认可为我乌鲁克子民的,唯有那些心怀要凭一己之力开垦荒野之意志的人。」
接著,英雄王似乎是想起了乌鲁克的人们,表情稍微软化了些,继续说道:
「譬如有个从酒场姑娘当上祭祀长后,竟然敢对我怒吼,让我重振国家的杂种。虽然唯独信仰粗心的女神【伊丝塔】这点令我费解,不过那也是符合我的子民所应有的一种状态啊。」
「也有那样的人物在啊……」
「也不仅限于那家伙。乌鲁克的子民虽然全都拚命地在求生存,却没有人认为是一种苦。其中虽有敬仰依靠我的人,却没有只是想巴结奉承我的奸人。因为企图著那种事的心术不正之辈,还不需要我看清他们,就会先自己垂死荒野了。乌鲁克的子民就是生存在那种时代。」
英雄王话说至此,一边沐浴在自窗户照入的晨曦中,一边望向缇妮。
或许是使用了特殊的魔术吧,英雄王看著紧绷精神一夜没睡的缇妮,用略带不满的语气说道:
「我允许你去就寝。既然生为人类,就要以自然的形式去顺应本能的欲求。」
彷佛看透了缇妮正在使用何种术式般,英雄王说出了犒赏部下的话语。
「可、可是王!王都在不眠不休地工作了,怎能只有我贪图睡眠……」
「那么,我就以王的身分命令你。去休息。就算只是短暂片刻,要是让我的部下过劳而死,可是有损我王的名誉。」
即使这么说了,缇妮还是不知所措。英雄王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应该说过了吧。要将身体与性命奉献给我是无妨,但是我不需要不成熟的灵魂。」
「……!实、实在很抱歉!」
目送了言谢数次后才前往寝室的缇妮,英雄王看向留在房间里的数名黑衣成员。
对于平常都视他们为无物的英雄王此举,黑衣集团之间泛起了一股紧张感。
「你们也很辛苦啊。要敬一名不成熟的小姑娘为主人是种痛苦吧?」
「您、您怎么会这么说呢,那种想法我们才……」
头一个露出谄笑的人,英雄王眯眼以对。
──先是一人吗?
身为英雄、暴君与贤王,并以英灵身分观察过无数人类的吉尔伽美什,瞬间就看穿这名男人是「内奸」一事。
不过他没有指摘对方,甚至不打算以念话告知缇妮。
──虽然估计鼠辈会有个十只……看来接下来还会增加吧。
英雄王一边在内心咯咯笑著,一边将反射晨曦的玻璃杯握于掌中开始转动起来。
──也罢。反正这群人不是我的臣下,而是缇妮的部下。
──她会如何制裁心怀叛意的部下呢?或者她会就这样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人从背后捅一刀呢……
──杂种啊,既然你说自己不是幼童,就将应有的内心状态展现给我瞧瞧。
──我就以王的身分,慢慢地测量你真正的价值吧。
接著,英雄王以无人听得见的声音,开心地喃喃自语:
「杂种啊,若你果真只是普通的幼童,那现在就尽管在梦里漂荡吧。」
「因为即使那是场恶梦,也远比现实美好喔。」
╳╳
梦境中
沐浴著由窗户照入的晨曦,缲丘椿醒了过来。
「早安,黑漆漆先生!」
她一打招呼,彷佛要覆盖天花板般站立在前面的黑色巨人便开心似的蠢动。
窗外传来小鸟的啼叫,从那里窥视庭园,还可见猫与狗在和乐地嬉闹玩耍著。
「早啊,椿。早餐已经做好喽!」
打开门就见到母亲的身影,还闻到了从楼下飘来的煎培根香味。
「嗯!早安!妈妈!我马上下去!」
椿以天真的笑容回应母亲。
对居住在史诺菲尔德的人而言,这可说是一如往常,平凡的一天。
而椿最渴望的这种日常,今天也再次揭幕。
「果然,大家之前都外出去了呢!」
吃完早餐后的椿一边与动物们玩耍一边散步时,发现街上的景色与昨天以前不一样了。
大马路上变得偶尔会有车辆驶过,镇上也能看到稀疏的人影。
由于椿几乎都窝在家里,所以家人以外的熟人并不多。
即使如此,当她想起一开始因为镇上空无一人而不安及惶恐的事时,她再次向走在路边阴影下的「黑漆漆先生」言谢:
「黑漆漆先生,谢谢你。要是连黑漆漆先生都不在的话,我肯定会既害怕又饿著肚子,然后就这么死去吧。」
对年幼少女的发言,黑影仅以摇晃蠢动的方式回应。
人影稀少的路边,在电线杆阴影中蠢动的黑色团块──这怎么想都是恐怖电影中才会出现的产物。但是椿彷佛完全委付了信任般,天真无邪地对其投以微笑。
并非因为椿明白自己为何能那么轻易地接受那个黑色奇异存在的原因。
虽然年幼──不对,正因为年纪小,本能性地对此心怀恐惧也不奇怪吧──可是椿总觉得对方是能放心对待的事物,打从一开始就不曾恐惧。
也因为她自己从未对此抱持疑问,所以也就没有人会去思索她与黑色团块的亲和性问题了。
直到今天的这瞬间为止。
「欸欸,我也可以摸摸那些狗和猫吗?」
被突然攀谈而来的声音吓到的椿,慌张地转头望去。
站在她眼前的,是一名初次见到的少年。
年龄应该比椿年长几岁吧。不过以大人的角度来看,这两人都是一副「幼童」的外观。
「呃……嗯,可以啊!」
尽管椿对此不知所措,却还是高兴地接纳了少年。
此时的她尚未察觉到某件事。
那就是在少年出现的瞬间,黑影──苍白骑士像在警戒什么似的大大膨胀起身体。然后,也没有注意到,就在椿对少年微笑的瞬间,黑影又放心似的恢复成原来的身体大小。
另一方面,少年亲眼看到黑色团块有过这样的蠢动后,也像是解除了警戒般,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啊,太好了,他将我判断为小椿的同伴了呢。
──毕竟系统类的使役者我也无法看穿其各种举动,内心忐忑不安呢。
少年一边想著这些事,一边抚摸狗的脸颊,并对椿露出天真地笑容开口:
「捷斯塔。」
「咦?」
「我叫做捷斯塔?卡托雷,请多指教!」
╳╳
某魔术工坊
在昏暗的工坊里,随意躺在床上的幕后黑手与其唤出的使役者正和乐融融地大口吃著点心,浑然不知在一个少女的梦中有两名孩童邂逅了彼此一事。
「嚼嚼……这个真好吃。那边的点心也给我吧?」
「吃太多会发胖喔──」
「我是英灵,不会胖的──」
听到少女──法兰契丝卡的忠告,呈现少年身姿的术士──法兰索瓦?普列拉堤一边自满地笑著,一边撕开点心的包装袋。
听到他的发言,法兰契丝卡不悦地鼓起脸颊后说道:
「当英灵真好──我也来当英灵如何?你觉得要是我现在以法兰契丝卡之名干出什么大事的话,能够成为英灵吗?」
「我觉得只会被我统合为一吧──话说,现在的你与以英灵身分从座上拷贝出来的你是仅有记忆相同的不同存在,所以来当英灵如何这句话本身就不对劲了。不过,其中也有以活著的形式受到召唤,前往各种时代的例外存在就是了。」
对普列拉堤的这段话,法兰契丝卡一点一点地咬著日本的点心铜锣烧,一边费解地说道:
「阿特莉亚妹妹也是属于那类的吧?哎,管他的,反正这次没召唤到她……唉,本来以为这能成为惹恼师傅们的好点子呢──能虐待阿特莉亚妹妹的话。」
「我不觉得师傅的师傅只是在塔里摆出有点不悦的表情,那些精灵就会慌慌张张地大喊大叫就是了。」
「是吗……也对啦。在冬木掀起的第四次时好像也发生了各种够她受的事情,可是师傅们似乎到最后都没有出面帮助她呢。」
「大概觉得没有必要去吧,不过就算想去也做不到啊。在不列颠的话就算了,毕竟这个世界已经没剩下足够让师傅们从那座湖横渡大海的神秘了。真要做到就势必得剥去世界的本质才……咦?」
尽管内容难以理解,两人仍以年轻少年少女的对话气氛交谈著,但是──看见摆在周围的无数萤幕其中之一所映出的影像时,少年伸向点心的手停住了。
那是以远景映出法兰契丝卡当作棋子所使用的魔术师们的据点之一──巴兹迪洛?柯狄里翁的魔术工坊座落处的工业区影像。
影像中,其中一间工厂的烟囱正缓缓崩塌──而在扬起的烟尘中映出了一道非比寻常的巨大异形影子。
「……那是什么?怪兽?还是水晶洞穴的巨大蜘蛛?」
少年普列拉堤在床上坐起身子,兴味盎然地盯著画面。
看来那个巨大的异形正在与阿尔喀德斯战斗,工厂区开始扩散著激烈的破坏振动。
插图006
「我想蜘蛛八成还没醒来吧。或许是不列颠的咒猫?」
「那个看起来不像狗或猫耶?是谁召唤出了巨人族还是皮克特人的王吗?」
接著,法兰契丝卡在影像的一角,发现一张正在奔窜的熟悉面孔。
「哈露莉妹妹?」
因为是远望所以无法明确判断,不过在下个瞬间,那道怪兽般的影子以像是要保护她不受飞散瓦砾打中般的方式移动,将那些瓦砾全部挡下。
察觉到自己准备的棋子不知为何正在巴兹迪洛的工厂使唤「某物」大肆胡闹,法兰契丝卡的脸上露出恍惚的笑容,并且抱住那个萤幕不断喊道:
「骗人!不会吧不会吧!好厉害!哈露莉妹妹还挺强的嘛!本来只想把你当成凑人数的而已,结果却唤出了很厉害的家伙呢!那个玩意儿真的是那位英雄吗?可是这魔力量不太对劲吧?啊──感觉内脏都疼起来了!真是的,我最喜欢会做出这种预料外举动的孩子了!太棒了!之后得抱一抱她,还要请她吃蛋糕才行呢!」
与正气喘吁吁又脸带红潮的法兰契丝卡形成对比,少年姿态的使役者语气别扭地向主人发出抗议:
「喂──我看不到画面喔──」
就这样,人们迎接黎明──
对圣杯战争的众参与者而言,可谓正式战斗的开始之晨。
对史诺菲尔德的一般人而言,可谓破灭的肇始之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