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凛等候了足足快两小时，终于教书先生再次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屋子。
周凛见状急忙尾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数个小巷，又折返两次。
教书先生在一处茶庄逗留了片刻，与茶庄老板有说有笑，似乎颇为熟悉，离去前买了一小盒茶叶拎在手中。
最后又沿着河道走了大约六七百米的样子，来到一排沿河修建的石砖房屋前。
教书先生在石砖房屋尽头前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在开锁时眼角余光不断扫视四周，仔细查看离开时刻意在门缝间卡住的树叶，确认无人触碰后，才继续开门。
又仔细观察了院内围墙附近有无脚印，而后才放下心来，近日党务调查科的恶狼盯的太紧，日子属实是不好过啊。
周凛很有耐心的在门口蛰伏停留了半小时后，确认此地确为教书先生的一处居住地后，才缓缓离开。
回到军情处后，周凛坐在办公室内闭上双目，沉浸在思考之中，他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掉了什么。
黄文辉的死似乎太过突兀了。
再回想起黄文辉临死前若有似无的眼神，周凛猛然间站起身来，他决定去之前关押黄文辉的牢狱里看一看。
“哟，周队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牢狱的看守人员对周凛已经很熟悉了，毕竟是这段时间以来，在杭州站内风头最盛的行动队长。
除了周凛以外，没有谁能隔三差五往牢狱里塞日谍人员了。对看守人员而言，别看周凛目前只是一位中尉军官，说不定哪天就会高升，成为高不可攀的大人物。
周凛淡漠的点了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我来看看深谷川那家伙。”
“您请便，请便。”
看守人员一脸谄媚，很是自觉的守在外面。
周凛来到牢狱内，先是刻意往关押深谷川方向走了一段距离。
确认看守人员没有跟进来后，才身形一拐，来到关押黄文辉的地方。
开始仔仔细细搜索，先是逐个检查地砖有没有被撬开的痕迹，又细致入微的观察墙壁上，是否有留下字迹，尤其是被床所遮挡的部分，平时都是不易被人察觉的。
到后面，周凛甚至将床铺翻开，将垫在底下的杂草都仔细翻了一遍，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将牢狱布置还原后，周凛阴沉着脸来到隔壁，顺手教训了一顿深谷川，而后离开牢狱。
看守人员见周凛脸色不太好，也不敢上去搭话，只能目送周凛背影离开。
回到办公室的周凛双目微闭，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黄文辉究竟会选择用什么样的方式传递消息呢？
距离他被抓捕就这么一天一夜的时间，大部分时间还都待在审讯室里。
难不成是我多想了？”
周凛皱了皱眉，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思考方向错了，他不该从黄文辉生活过的地方寻找线索。
而是应该从信息传递的途径上下文章。
以军情处的看守强度，被抓捕的黄文辉显然是没有任何办法将信息传递出去的。
即使是他想办法将信息留在牢狱内，也无法保证同志成功接收，他唯一能接触到外界的方式，便是不久前去清远茶楼假装接头，吸引地下党。
可那段时间，他一直都暴露在崔跃飞和周凛等人的目光下，可以说是一点传递消息的机会都没有。
他到底是用什么办法传递讯息的呢？
想着想着，周凛仔细回忆起黄文辉的每一个动作，想从中找到破绽。
直到中弹身死。也没有表露出任何特别的动作。
一想到‘死’，周凛猛然惊醒，他终于想到自己疏忽了生命。
“他还有一个办法能躲过搜查，传递消息！”
“尸首！”
军情处只会放过一种地下党，那就是死了的地下党，当然旅长除外。
你要说有人为了理想和信仰抛弃生命，或许这个时代的人会觉得难以置信。
但从后世穿越来的周凛比谁都清楚。
坚定的信仰拥有多么强大坚韧的力量，这股力量足以让人慷慨赴死，足以让人献出生命。
而黄文辉恰巧是一名这样的地下党员，对他来讲，即使是死，也要全力发挥自己的作用，为组织做贡献。
周凛感觉自己已经接近了真相，他立即找到柳遇，询问他离开后发生的事。
在得知崔跃飞气急败坏，派人将尸首匆匆收敛后，周凛心头松了一大口气，至少接近黄文辉尸首变得容易许多。
来到销毁尸骨的乱葬岗，忍着恶臭在纷乱不堪的土葬地域内寻找。
好在收敛人员只是简单将尸首用凉席裹上，随意抛弃在山里，等堆积到一定数量后再进行统一焚化。
这也给了周凛可乘之机，果然，半小时不到的时间，周凛便成功找到黄文辉的尸首。
收殓尸体的人往往会在将尸体扔进乱葬岗时将可能收藏财务的口袋、裤兜等位置进行搜刮。
因此周凛反其道而行之，果不其然，不久后从黄文辉的草鞋底部找到一张布条。
周凛从被鲜血浸染，略微有些模糊不清的布条上仔细辨认，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简略记录了一则秘闻。
正是关于此前潜伏在军情处内部的特科人员，代号“惊澜”
他在军情处九月底的行动中牺牲。
周凛看到此处，立即联想到他来杭州站担任行动副队长的事。
不就是因为当时杭州站行动受挫，损失惨重么，没想到这位潜伏已久的特科人员竟然是死于这次事件。
周凛看完之后将布条焚毁，又从黄文辉身上找到一枚随身携带破旧的老怀表，将其收入怀中。
随后默默起身，朝着黄文辉尸首方向重重鞠了一躬。
为了掩饰自己曾来过此地的痕迹，周凛不敢选择让黄文辉入土为安，只能默默在胸前握了握拳头。
在心中默诵。
“‘惊澜’从未死去，自今日起，我即是惊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