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娇娇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施施然地开口,“秦姨,您以为我们会喂阳阳什么呢?脏东西,还是……慢性毒药?”
她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着秦爱华,对上那双过于黑亮的眼睛,秦爱华竟从心底里萌生出一股悚然。
宋娇娇是随口一说,还是她……知道了什么?
秦爱华愣怔的空隙,宋柏良眼睛一瞪,“怎么跟你秦姨说……”
他训斥宋娇娇的话还没说完,穆老爷子突然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扣。
铛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空气里荡起了一层涟漪。
老爷子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一张饱经沧桑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两鬓已经斑白,但那股不怒自威的严厉气势,更让人胆战心惊。
“今天是娇娇的接风宴,长辈要有长辈的样子。”
他轻飘飘的话语,摆明了是要替宋娇娇撑腰。
宋柏良这个当亲爹的,不仅不能再摆谱,反而还得对宋娇娇笑脸相迎。
见惯了宋柏良的臭脸,猝然对上这幅笑模样,宋娇娇一时之间还真有些不太适应,不过说真的,是爽的。
果然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宋柏良赶紧拿出带来的礼物,“爸,这是我托朋友弄来的紫砂壶,请您掌掌眼。”
穆老爷子半撩起眼皮。
精美的包装打开,露出里边的庐山真面目,色泽、形状都是上佳,搞来这种品相的紫砂壶,想必宋柏良没少费心思。
无怪乎他一直看不上宋柏良。
当年见第一面,他就觉得这个年轻人眼睛里东西太多、太乱,可大女儿喜欢,他这个做父亲的总不好棒打鸳鸯。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多次的质疑当初的决定,甚至开始迁怒宋柏良,如果他坚决不让他们在一起,是不是就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有的只是因缘巧合。
“你有心了。”
他淡淡地说了句,也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只是摆了摆手,让刘嫂再添两副碗筷。
宋柏良早就已经习惯了,老爷子看不上他又能怎么样,只要他还是四个孩子的父亲,穆家这棵参天大树,就不得不对他敞开荫蔽的怀抱。
他将礼盒递给一旁的勤务员,正巧刘嫂把碗筷摆好了,两人落座。
秦爱华心中难掩讽刺。
刚嫁进来那几年,她还以为宋柏良是思念亡妻,爱屋及乌,才对老丈人一家这么上心。可随着相处,她发现事情根本不是这个样子,宋柏良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商人,精明势力,在他的眼里,只有实打实的利益,什么情情爱爱的,都是过眼云烟。
宋家虽然有钱,但这个年代有钱就是原罪,要不是有穆家的红色身份压着,他们早就被扣帽子,挨批斗了,所以很早之前宋柏良就十分严肃的跟她说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并让她有机会就来穆家走动走动。
原本她感觉自己做的很好了,现在苦心经营的娴淑形象全毁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宋娇娇,要不是宋娇娇带走她的儿子,她也不至于心惊胆战一下午,连一贯的温柔都忘了伪装。
接收到秦爱华毒蛇一样的眼神,宋娇娇故意往老爷子旁边凑了凑,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娇俏地说:“姥爷您瞧秦姨看我的眼神,直勾勾的,像是要吃了我似的呢。”
她是笑着说的,旁人只当她在开秦爱华的玩笑,毕竟宋娇娇对这个继母有多亲,所有人可都是见识过的。
然而秦爱华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宋娇娇暗藏的锋芒。
她端起一杯酒,落落大方地朝着穆老爷子遥遥一敬,解释自己刚才失态的原因,三言两语将责任推到宋娇娇身上。
随之看着宋娇娇,回答刚才那个问题。
“只是觉得娇娇这次回来,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了,”她优雅地放下酒杯,“听尧军说,娇娇你在乡下嫁人了?今天可是姑爷节,怎么没把新姑爷领回来给大家看看呀?”
如愿看到穆老爷子黑了脸,秦爱华的心里别提多么舒坦了。
让这个死老头,整天那么宠着宋娇娇,真当自己是什么皇亲国戚,贵胄公主了?公主的身子丫鬟的命,到头来竟然配了个又脏又臭的泥腿子,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面对秦爱华的冷嘲热讽,宋娇娇面色丝毫未变,不咸不淡地反击回去,“秦姨放心好了,我会尽快带他来见大家的。”
谁想见那头拱白菜的猪!
穆老爷子胡子抖了三抖,气的头发都要竖了起来,只有死死咬着牙根,才能抑制住杀人的冲动。
两个月前,当他第一次得知,最疼爱的外孙女,在乡下私定终生,还是嫁给了一个莽汉的时候,肺管子都要气炸了,直接发病,躺在床上大半个月不见好,当时就要坐飞机杀过去。
是听了老大宋尧军跟老二宋舜瑾的劝告,这才咬牙忍下,老二说得对,娇娇现在正在兴头上,若是强硬的棒打鸳鸯,以娇娇倔强任性的性格,难保不会出现极端行为。
他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外孙女,当务之急是先把娇娇弄回城,而且还不能操之过急。
好在那糙汉子跟老大发过毒誓,一年之期内绝对不会动娇娇一根手指头,倒也算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
穆老爷子面色不大好看地斜了宋禹晏一眼,爷孙俩的默契,自然不是虚的。
宋禹晏轻咳一声说道:“小妹,这次回来要不要多呆些日子?我们科研所正好缺个科研助理,我让我老师,给你档案所在地的农业农村局发个声明,他们肯定乐意放人。”
现在全国粮食短缺,他所在的作物国家重点实验室,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拥有一定的特权,更何况他老师可是享誉全国的作物方向的教授,要个下乡的知青难度不大。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差小妹点头,档案就能回来了。
宋娇娇眼睛湿湿地看着宋禹晏,“三哥,谢谢你替我操心。”
宋禹晏还有些不大习惯讲礼貌、懂进退的小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闷声闷气道:“肉麻死了,少来这一套,你乖乖听话,我就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