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的肉体在他阖上眼的那一刻,一点一点化作金色的光芒,随风消散于天地之间,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弑神会引来天罚,但神杀堕入魔道的神不会。
池月的眉宇间开始发烫。淡蓝色的月牙印记在她的眉心间晕开,被颜色更深的宝石蓝月牙神记取代。
相柳只感觉眉心有一瞬间的发烫,但又很快消失不见。
一股浓浓的不安在他的心间升起。他微微蹙眉,想要查看池月是否受伤,却无论如何也推不开。
“相柳,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去紫杉神阁或者去防风氏都可以。”
池月语气里的依赖和眷念让相柳心里的不安更甚,他顿了顿,安抚性的轻拍池月的后背,“好,我们现在就离开。”
说完,相柳就带着池月乘坐毛球离开。
他们坐在毛球背上相互依偎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而,他们身后,罗刹行在亲眼看到九渊消散于天地之间、金玄身死、金羽抱着金玄绝望痛哭时,笔直的脊背瞬间弯了下去。
他的容颜眨眼间苍老了百岁不止,曾经炯炯有神的眸子浑浊不堪,看起来同死时的罗刹默一般无二。
一股风吹过,他形如枯槁的满头白发被吹起,露出他堆满了褶皱的面孔。
没了......
一切都没了......
他无声大笑起来,嘴角半干涸的血迹在他的脸上像是干裂的土地上裂开的一道口子,一片死寂。
金羽跪倒在金玄的身边,双眼爬满了可怖的血丝。他的双膝沾满了泥土,曾经骄傲自大的少年满是狼狈,发了疯似的发出一阵又一阵怒吼。
他脸上斑驳的血迹被尘土盖住了几分,却掩盖不了已经脏了的事实。
金玄静静的躺在地上,再无一丝生机。
忽然,悲痛中的金羽晃着身子起身,拖着沉重的身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脚把掉落在地的金色长剑踢入了罗刹行的胸膛。
“为什么要控制我?!为什么?!我尽心竭力的保你安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大吼,眼眶的泪水大颗大颗滑落,带着滔天的恨意。
他恨,恨眼前满腹心机之人!
罗刹行的嘴角又是一口鲜血溢出。
他怔怔的看着金羽,一会儿笑一会儿悲,满目荒凉。
为什么?他好像也不知道了.....
他战战兢兢偷来的百年结束了,结束了......
“哈哈哈......”
金羽目眦欲裂,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杀了罗刹行。
可,当他注意到原本被毁的玉兰花树发出莹莹的绿色生机时,心中忽的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他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倒下的玉兰树,直到玉兰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恢复如初。
他的脑海中闪过罗刹行把扶桑神树的汁液倒入枯木的画面。那些枯木在接触到扶桑神树汁液的刹那间,就焕发出生机,长出数片嫩叶。
小主人!
一定还有救,一定还有救人!
金羽刚想带走金玄,就体力不支,跪倒在地。
他咬紧牙关,皱紧了眉头。
得先养好伤,才能带金玄去找小主人......
......
另一边。
池月靠在相柳的肩上,从前干净透彻的眼中多了些其他什么。
如果说,以前她的眼睛是灵动活泼,那么现在她的眼中多了只有神才有的悲天悯人。
只要相柳一转头,就会在她的眼中看见翠绿的连绵青山、波澜壮阔的山河湖海、碧空如洗的万里晴空、星月交辉的漫漫星河。
她的眼睛似乎能包容世间万物,悲悯天下万民,烦躁、不安、焦灼的一切不平心绪都会在望进这双眸子的瞬间,归于平静。
池月望着相柳侧脸,眼眶湿润。
风吹起他额前的一缕银发,太阳光打在他的脸上,纤长的睫毛在他的眼脸处投下一片阴影,美得不似真人。
她所爱之人,好像上天也偏爱他。
一定要慢些再慢些......
她在心里如是说。
“相柳,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相柳身体微僵,他握紧了与池月五指相扣的手,许久才扬起嘴角,转头看向池月,抚上她的眉眼,笑道:“我知道。”
她淡蓝色眸子被一汪水浸湿,充满了淡淡的忧伤,却又满含爱意。
“月月,怎么哭了?”
相柳微微蹙眉,一边担忧的问,一边擦拭着池月眼角的泪滴。
池月咽了咽喉咙,抿紧了唇瓣。
她也学着记忆中相柳碰触她眉眼的动作,一遍又一遍的描绘着。
相柳的眉眼,是她见过最温柔的眉眼。
池月想。
可,她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她弑神了。
杀了一个堕入魔的神仙。
“相柳,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你一定要等我,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
她喃喃道,声音哽咽着。
相柳擦拭的动作一滞。
他的眼睫颤了颤,随即温声应道:“好,我等你。等不到你,我就去找你,直到找到你为止,好不好?”
池月重重点头。
相柳把池月拥入怀里,一下又下的轻拍她的肩膀。
池月趴在相柳的肩膀,眼泪一滴接着一滴。
她的眼中有坦然、有无可奈何,但更多的是不舍。
“相柳,我好困。等我醒来了告诉你一件事情好不好?”
“好。”
......
池月这一睡就是半月。
一开始,相柳以为池月只是普通的累了,需要休息。到了第二日,相柳怎么都唤不醒池月,有些担心。
他探查过池月的识海,没有受伤的迹象,也并非是中毒,只能让紫衣去请医师。
医师们看后,都说没什么大碍,只是睡着了。
但,一听相柳说几日未醒,医师们匆忙离开。
明明脉象是睡着了,怎么会多日未醒?
这等前所未闻的病症,看好了,是医术精湛,看不好,不是自己砸自己的招牌吗?!
于是,樊城一连小半月,医师凡是听闻要到紫杉神阁出诊,便一一婉拒。
相柳的脸色越来越冷,连带着手下的人都遭了殃。
鹿芈试了好几次唤醒池月,都无济于事。
木苏就更不可能。
只有在池月识海修养的小花惊掉了下巴。
怀......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