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四多是个粗人。
不懂得什么是关怀,什么是慈爱。大多数时候总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地灌输给自己两个孩子。
他身上总常还带着战场上征杀的血气,做这许府的主人,倒也不会有什么说头,但做古荛城的城主,就显得有些不够合适了。只是这小城地处偏远,皇朝不是管不了,而是懒得管罢了。
若把这股子不合适的莽劲儿带到父亲的角色上呢?
许巨龙自小便没少挨打。
不管在人前人后,不论犯的错是大是小,或者没有犯错。总之,儿子嘛,不用棍棒教育是难能成材的。
许城主不懂教育,但他知道棍棒。
许巨龙自小挨打到大,没有一句怨言。父亲打儿子,天经地义!哪怕在人前,在自己讨厌的那个余望云面前被父亲扇脑瓜子,自己也觉着没什么问题。
但是为何今日我感觉如此愤怒呢?
是羞人,还是父亲对许絮絮,不,是对那个魔物的保护让自己嫉妒?
亦或者,是如今自己身份不同,从城主家的纨绔公子,变成了雷火谷的修士仙人!
那一巴掌并不疼痛,许巨龙感受到的只有一丝血迹划过面颊的触感,从温热到冰凉。
“哒。”
滴落在地上。
“让开!”
许巨龙突然怒吼,一把抓住许四多的肩头,提气发力,将父亲推到一边。
许四多只觉着肩膀传来一股巨力,而后是火热的疼痛,紧接着便被推翻在地。
许巨龙看着父亲踉跄倒下的身影,喉头一抬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卡在嘴里没能开口。下一秒他面向始终趴伏在地上的许絮絮,露出十分凶狠的目光。
“都是你的错!你这个魔物!!”
许巨龙右手呈爪式,抓向地面的许絮絮,掌间隐隐有红色的真气浮现,显然是要一击致命。
“嗤嗤!”
“啊!”
一个黑影闪过,伴随着两道银光划过许巨龙的手掌,许公子只感觉手掌传来一阵剧痛,痛苦地退了回去,低头看着,右手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
“谁!?”
许巨龙捂着手叫道。
但见许絮絮身前,一只漆黑如墨的小猫高举着尾巴,两只爪子在地上一阵刨弄。
【脏死了脏死了!小许的血肉又脏又臭!都怪主人跑得慢,非把我扔出去!】
余望云跑得慢吗?自然不慢。
风属性的灵根赋予了他超凡的速度,事实上,他也只比大黄慢了几秒,便跃过许家的院墙,站在了许絮絮身前。
“余望云?”
“余望云!”
许家父子二人不同的声音,一个疑惑一个惊喜。
余望云看了眼还趴在地上的许絮絮,腰间的黑绳还挂在那里,又转过头,看着对面三人,冷冷地说了一句:“我要带她走。”
“笑话!你是何人?可知身后那女子已经被魔族侵蚀,带她走?痴心妄想!”矮一些的那个雷火谷的师兄,感受到余望云身上的不善,上前一步开口质问道。
身后的那个高个,拉了拉他的衣服,轻轻摇了摇头:“吴平,别冲动,你看他腰间。”
名唤吴平的那个雷火谷弟子定睛望去,一只棕色,似木似金的剑牌挂在余望云的腰间。
“寒山剑宗?”
吴平向着身后,疑惑地问道。得到的是同伴确认的点头。
对面两人的小动作被余望云尽收眼底,他上前搀起倒在地上的许城主,又回到许絮絮身前,对着许巨龙说道:“许公子果然是这城里人尽皆知的大孝子,不光推得了老父亲,自己妹妹也下得了手。”
“姓余的,用不着你在这惺惺作态!这是我许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来,是什么意思?”
余望云没有理会他,转头对许城主说道:“许叔叔,你说这事我管得是管不得?”
许四多没有说话,只看着自己的儿子。
被父亲的目光盯得难受的许巨龙,让过父亲直勾勾的眼神,依旧是对着余望云喊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和许絮絮交好,可她已经被魔族侵蚀,早已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这时,一直在交头接耳的雷火谷的二人,也站了出来。
那个高个的名唤胡卓,又瞥了一眼余望云和他的剑宗腰牌,开口说道:“余兄弟,是寒山剑宗的道友?”
“寒山剑宗,斩海峰余望云。”
余望云直接亮出了自己的师承,没想到这句话出口,对面二人反而神色一变,心中的思量又有变化。
“寒山剑宗斩海峰,听闻是破浪剑主所在的地方,从不收徒。这小子…拿着一柄看不出名头的剑,竟然开口就是斩海峰的弟子,莫不是哪里来的山野散修,碰巧得了寒山剑宗的腰牌,挂在了身上?”
另一个吴平,性格脾气更为火爆些,直接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哈哈!笑话!世人皆知斩海峰主从未收徒,孤身一人独来独往。你小子说大话之前,也不探听探听,张口便来!”
许巨龙想提醒两位师兄,这余望云确实是半年前被寒山剑宗的仙人带去,拜入了寒山剑宗。可他修行时间短,也并未听说过剑宗斩海峰的名号。
如今听自己那吴平师兄这么一说,心中有了自己的论断:“哈哈,好啊!我说你余望云这半年干什么去了,原来是没被剑宗选中,觉着丢人,一直藏着没出来。如今稍一试探,便漏了怯,还在这充什么大尾巴狼?”
听着对面的话,余望云也忍不住一笑,从这话里,也能将他们的想法猜出来个七七八八。
他将长剑一横,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你们怎么想,是你们的事情,今天这话我已经撂下,许絮絮,今日我就要带走!”
“这位道友,你可知你身后护卫的是魔族!”
“是与不是,我自有判断。”
“你当真要与我们作对?假使你真是寒山剑宗的弟子,可曾想过保护魔族,对我同辈道友挥剑相向,这消息若是传了出去,你寒山剑宗的脸面和名声,往哪里搁?”胡卓心中还有着一丝谨慎,对着余望云如此说道。
一旁的猫儿,终于刨完了地,蹿上余望云的肩头,对着对面喵了一声。
余望云看了看肩头,又看着对面的几人,冷声说道:“来的路上,我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我余望云还目前还没有能力,可以一剑斩破所有不同于我的声音。可是我能,也愿意给我熟识之人,一个选择生与死的机会,这个机会要留给她自己选择,不是我帮她,也不是许城主帮她。要她自己说,是生还是死。”
说到这,余望云又笑出了声:“可是,她现在说不出话。说不出话就是得了病,我就要救她,什么时候病好了,说出自己的想法,那时候自随她去。至于你说的,寒山剑宗的名声,呵呵……”
“寒山剑宗,从来就不是说出来的,是用剑打出来的!”
“早就听闻寒山剑宗的人脑子都有病!我今天倒要看看,你今日怎么将她带走!”吴平终于忍受不了余望云的叫嚣,脚下一动,便向余望云攻来。
“大黄护着城主父女!”余望云交待了一声,长剑一扬,只听得金铁交击铿锵一声,万朝剑挡住了一根细长棍棒。
“呵!”
吴平嘴角闪过一抹轻蔑的笑,默念一声:
“残电!”
吴平手里的棍棒法宝,突然闪烁起一阵蓝色的电光,如小蛇般游走传来。
“不好!”
余望云只觉着手上一阵痛麻,虎口一松,万朝剑竟然被那棍棒一挑而飞,脱手而出。
“第二境的小子,不过筑基,不消一合剑也丢了,方才嚣张的气焰何在?”
吴平嘲讽的声音,伴随着雷电长棍的猛戳传来。
“滋滋滋滋!”
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电光流动的声音。余望云几次想再捡起万朝剑,却始终没能成功。
“你这剑,还挺沉啊!”
一旁的许巨龙加入了战场,趁着空隙,将万照剑捡了起来,也不顾手上的鲜血淋漓,戏谑着对余望云说道。
而二人身后的胡卓,始终未动,目光紧紧盯着许絮絮身前,那只娇小的猫儿,心底满是戒备。
余望云心中焦急,万照剑的缺点此时暴露无疑。虽然在身旁带了许久,日日也以自身真气滋养,却始终没能和万朝剑建立起联系。这不是余望云的问题,如齐舟的浮光剑,齐舟筑基初期时,便能做到仙剑化形,和在短距离里御剑。而万朝剑对余望云来说,除了锋锐和自身的坚硬,还没有任何别的仙剑的特点。甚至连七宝崖所制的,外门弟子所用的制式的飞剑也不如。仿佛天生排斥真气一样。
与吴平的交手,转瞬间以过去几十回合,失了武器的余望云边战边退,看上去处于绝对的劣势和下风。
可这吴平也觉察出一丝不对,对面这小子明明只有第二境的实力,自己比他高了一个大境界,为何迟迟攻之不下,速度如此之快,又和一个泥鳅一样,连衣角碰也没碰到。
吴平越想越气,细长的棍子一立,稳稳地杵在了地上,手掐法印,一声长喝:
“应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