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着几扇窗户,明亮宽敞的猫咖三楼,一只小黑猫依偎着另一只身形几乎是它两倍还多的长毛白猫,舒服地享受着后者的清洁服务。
最显眼的那个巨大的椅子旁,名贵的毛皮随意散落在地上,椅子上是一个摆出了奇怪姿势的男子,不得不感叹他柔韧性的惊人,几乎要把自己拧成一个麻花。
“除了第一个动作还算正常…后面这些动作是给人做的吗?”
余望云几乎是咬着牙愤愤地说着,跟着守一诀上的绘图,越做到后面越觉着这本功法的作者心里不正常。
谁没事要用右手抠左脚趾的同时,还要用下巴贴近胳膊肘啊!
关键是每个动作都在图旁注释着要领,而这些要领,更是没一个正常的。若不是他的身体远胜往昔,恐怕二三个也难完成。
饶是如此,跟着练到倒数第二页,余望云已经是快要透支了,整个人像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浑身是汗。
此时还在坚持,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跟这古诀较劲,非得完成一遍才罢休!
“最后一页,这最标准的七支盘坐,放到这里,反而显得格格不入了!”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动作,余望云双腿金刚伽跌坐,手持定印,整个身躯像一座老钟般稳固,他强迫着自己进行着深呼吸,几次下来,竟然渐渐感觉到心静了,呼吸也变得平稳。
似有微风吹来,三层的窗扉被轻轻打开,余望云感觉到身躯的疲惫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酥麻瘙痒的感觉,就像是猫儿用胡须磨蹭着自己。
这种感觉遍布全身,最终向着脐下三分汇去,形成一股燥热的气息。
“丹田?”
余望云尚不知如何内视,只觉着维持此时的动作,几乎要能与天地交流,几乎要能透过房顶看到广袤蔚蓝的天空。
这不是错觉!
余望云紧闭着双眼,但是他觉着自己仿佛打开了另一重视界,像是敏锐的第六感一样,他“看”到大黄享受着毛发的梳理,“看”到窗外几个小贩的叫卖,又“看”到自己浑身湿透,但是面目祥和地盘坐在椅子上。
这种视界有些熟悉,仔细算来,已经是第三次有类似的视角了。
第一次是自己灵魂出窍,差点就远离人世;第二次是自己在梦中,以天空般宏大的视角俯瞰整片土地;如今这第三次,和前面二者不尽相同,没有任何危险或不适的感觉,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随时可以回归正常的视角。
他尝试着,用这种视角观察自己的身体,想要看清丹田那股暖流到底是什么。在他的注目凝视之下,像是打开了一扇大门,又像是柳暗忽见桃花明,余望云真的看到了灵气的模样。
在一片像是宇宙般深邃黑暗的空间里,一小缕闪着点点金光的,像是气旋一样的物质漂浮在当中,只是这气旋似乎是不知道该往哪去,像是没得去处的孩童,上也蹿蹿下也去去。
余望云将视线移开,又往背景的黑暗看去。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牢牢吸引着他的目光,余望云什么也看不见,但是越来越沉溺,整个视界都变成了黑色不见一点光明。
余望云并不知道,自己此时正处在非常危险的境地,差一点就要成为第一个被自己身体秘藏害死的预备役修士。盘坐在椅子上的他,嘴角已经渗出了一丝血迹,但他自己仍毫不知情。
“喵!”
凄厉的猫叫一瞬间把余望云拉回了现实,他看着自己的模样,又想起方才的黑暗,心中一阵后怕。
“又欠了大黄一条命。”他在心中默默想着。而后也不再做什么危险的尝试,专心地感受着与天地的沟通,吐纳着灵气。
……
十万里外,四方山上,采星阁坐落于此。
据传最鼎盛的时期,采星阁的门中子弟也不过百十余人。当世采星阁有多少教阁门众,没人能说出个具体准确的数字。
三个月前,在四方山一个低矮的山头上,有一座破旧的矛宅,一位农夫模样的老者望着天空许久,又低下头来喃喃自语:
“北方的封印果然还是松动了,从寒山开始么?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将身旁快要歪倒,沾满泥土的锄头扶正,轻轻敲了敲面前的石桌。
“阁主!”
一位蒙着紫色面纱的女子像是幽灵般突然浮现,她看着面前这个坐在石桌前,双目布满烈焰烧伤状可怖伤痕的瞎眼农夫,恭敬地说道。
“去告诉老石头,天要黑了。”
听着老者的话,紫衣紫纱的女子瞳孔一阵紧缩,像是听见了天下间最可怕的事情。而后恭敬地说道:“是!弟子这就去办!”
……
古荛城以北,一千八百里,寒山剑宗的山脉在此连绵,挡住了北域以北最寒冷的雪。
连绵的山脉中,最高峰不叫寒山,而是落春峰,是剑宗掌门所在的地方。
“掌门,紫星师叔的尸首已经安葬在剑池山下了。”
“嗯。”
“未曾想到,她最后竟是以这种方式回来。”
“命也。”
“她从西域而来,定是有什么重要情报要与剑宗交待。”
“是。”
“可我们未能得知。”
“不,已经知道了。”
寒山最险峻的悬边,伸手似乎就能够到星辰,云在脚下远远的流动。峰顶之上,一位白衣老者背手而立,须发尽白,挽着一丝不苟的发髻,一柄小剑斜斜地固住了头发。
在他身边是一位年轻的男子,星眉剑目,器宇轩昂,即使此刻单膝低头跪在掌门身后,也能看出他的身形及其挺拔。
年轻的男子思索着掌门的话,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却也没有再多开口。
寒风没有停歇的意思,二人这样沉默。
不知过了几许,掌门开口道:“还未想明白?”
“弟子愚钝。”
“紫星的伤势可看了?”
“掌骨尽碎,丹田被毁,身上一百六十二处伤口未能愈合。想是造遇围攻。未能寻得害她之人的一丝气息。”
“只一个。”
“一人?”
“可浑身伤口态势不同,有剑伤,亦有钩索等留下的……”
“紫星什么境界了?”
“以我剑宗的境界而论,快要思量圆满……”
年轻男子的话突然打住,脑中未能理顺的线索串了起来。一位思量大乘的修士,同修剑宗和采星阁双门的功法,竟然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杀害,连求救的机会都未能寻得。
身上的伤口更像是被凌辱般刻上。
此界中有此本领的修士,自己识得七七八八,可无一有害人的动机,又偏在紫星来剑宗的路上有意截堵。
“你想错了。”
“不是截堵,是巧合。丹田不是被外力击碎,是被人取了道果。”
掌门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开口指出了他想法中的错误,又平淡地说出更可怕的事实。
“怎会有如此巧合?”
“若不是有如此巧合,也用不着让紫星亲自来剑宗送信了。”
“轰!”
蓦地,无云无雨的寒山峰顶,响起一阵雷鸣,电光照亮了不见喜悲的掌门真人,和身后弟子的惊恐的脸。
“掌门!难道是……”
“我去书院走一趟。”
“是!”年轻弟子一顿,又说道:“寒山招选弟子的事宜,可要推迟?”
“不用。门中事宜,一切照旧,遇事不决,可问斩海峰。”
“弟子遵命!”
……
猫咖店里的余望云,维持着最后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又感到一阵酥麻瘙痒的感觉。像是猫儿的胡须。
不对,不是像猫儿的胡须。
就是猫儿的胡须!
大黄跳到了余望云的身上,用脑袋轻轻磨蹭着他。将他从几乎入定的状态中打断。
“呼!”
余望云长出一口气,一阵灵气从口中呼出,除了身上还有些汗渍干透的不适外,精神奕奕,再没有一丝一毫疲惫的感觉。
“我在这坐了多久?”
看着窗外已经高挂天边的明月,余望云站起身来,忍不住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一阵骨节噼啪的声响,他觉着自己的身躯充满了活力。
不止是活力!还有隐藏在身体下的强悍的力量。
喝下金鱼水后的身躯,经过一天的吐纳灵气,才像是终于补充了能量。余望云觉着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台加满汽油的跑车,恨不得在街上跑上几圈!
“那就跑呗。”
余望云想着,反正到家也得洗漱,一身汗液实在难受,夜里街道无人,跑回去还有些风!
他看着面前敞开的窗子,生出了一丝大胆的想法,目光越来越亮,而后将大黄揣进自己的怀里,翻过窗子,将腿搭在窗边,看着距地面一丈多高的距离,竟然一跃而下!
失重的感觉还未传来,就已经落地。
余望云毫发无伤,仿佛只是原题轻轻跳了下一样。他顿时感觉无比兴奋,看定了家的方向,在这夜色里狂奔了起来!
像在和风赛跑,身旁的建筑不断向后退去,他没有一丝疲惫,带着猫儿奔跑在这无人的街道。明亮的月光为他铺路,在余望云眼里简直如同白昼。
更何况自己现在闭着眼几乎也能看清周围的所有。
就比如那箱子里墙壁上的一道泛着光的裂口。
嗯?
墙壁上的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