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市市中心,沈芙弯腰从售卖机中拿出咖啡罐递给秦素衣 后者连连低声道谢,在打开拉环后小口的饮了起来。
从被崩坏兽围堵的森林中劫后余生,大部分成员都被带到逐火之蛾的基地进行体检,秦素衣是个例外,她拒绝了检查,时至现在女孩的精神仍有些恍惚,三观破碎的冲击一时难以接受。
“回去睡一觉吧,就当是做了个梦。”沈芙端量着那张自己无比熟悉的面颊,语气不知不觉柔和下来,“你还能回到过去。”
逐火之蛾的成员之所以允许了秦素衣在不进行检查的情况下外出,是因为有着沈芙做保证,待在沧海市的这段时光里,她早已成为这里最强的战斗力,因为拥有的话语权自然不低。
事实上,她也在暗中抽走了潜藏在少女体内的崩坏能。不携带任何病毒的秦素衣自然不可能威胁到自己或是其他人。
沈芙不清楚秦素衣为何进入崩坏的世界,她这样做是再一次给了对方选择的机会。放弃进入崩坏世界,见证那些残酷且可怕的真相,只需秦素衣做出否定就好。
这是她们曾作为最好的朋友,沈芙所给予的善良。
从外表看去,眼前的秦素衣和记忆中并无差别,改变的只是性格,在承受冲击过后变得沉默寡言,她的眼眸里光芒暗沉,显得成熟不少。
沈芙想,也许在自己死后,曾经的那位秦素衣也会成长到现在这副姿态吧。
可沈芙不知道的是,其实在她离开后,那位女孩就在一夜之间长大了,毫无畏惧的踏入量子之海找寻力量,跟随着自己的脚步。
“睡觉真的能忘掉么?”秦素衣笑容苦涩,在灯光照耀下那张脸透明般苍白,“Himiko告诉我有些事,一旦推开那扇门,其他的门和后面的事物就会消失,所以我一直无路可退。”
“不一定忘得掉,但你可以远离这里。”沈芙语气认真,“如果你想要那样的结果,我可以为你保证。”
到底记不记得自己不再是最重要的事情,在抗击崩坏的途中每个人都无可奈何的要习惯离别,或许终有一天沈芙会离开符华,就像此刻她带着秦素衣彻底见证世界的残酷,在未来她们也可能分别。
秦素衣注视着女孩情绪认真的面颊,恍惚的抿了口咖啡,没有立即做出回应。许久她低声问道:“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沈芙。”
秦素衣默默地重复起这个名字,隐隐约约从中读出了不知名的熟悉感,少女权当做对方在救了自己后所升起的好感。
“我再考虑一下吧……”
沈芙在心中压抑住了见到熟悉的人所升起的激动,给出了最诚恳的建议,“做你想做且喜欢的事。”
“我会的。”秦素衣迟钝点点头,安静了会,她忽然再开口道,“如果我去逐火之蛾总部,你会不会跟过去?或者我可以把你带上么?”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沈芙难以理解少女脑中陡然跳出的念头。
“我觉得你很熟悉……”秦素衣用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语气低声说道,“因为你救了我,所以我当然要报答。
沧海市很繁华,可和世界上真正的文明、科技国家相比还是差了很多,去到那种地方当然会更好,我也是因为这个理由选择走的。”
但她的离开失败了,遭到怪物袭击后,她意识到事情似乎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片刻,沈芙给出回答,“我不会去的,这里有需要我的人,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闻言,秦素衣唇瓣翕动却在没说出什么。
少女要思考的东西很多,她曾经处于无知的过去、未来,还有让她感到熟悉的沈芙。
时间已经很晚,生活至今沈芙还从未有过那么久没回去,她提议出送秦素衣回家却被后者摇头拒绝,表示可以独自回去,两个人就此在圆弧穹顶的车站分别。
秦素衣站在路灯下,灯光映照出她捧着咖啡孤零零的影子。远望着女孩逐渐远离自己,她小小的抿了口咖啡,神情思量,旋即她就见到新的身影从灰暗中走出迎接对方。
“华?”
沈芙望着眼前穿戴完好的小姑娘,看起来早已经在此等待着,相继吹来的晚风令那张小脸显得有些苍白,以从小习武练就的体质,她很少会发生感冒一类的小病,只是还无法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那蓦然舒展开的眉宇彰显着符华紧张的心终于放下,而后又微微蹙起,似乎在纠结着什么。小姑娘望着眼前的人沉默不语,在许久后才调整好心情,用着严肃又带些郁闷的语气说道:“太晚回家可是很严重的事情!”
“华很担心我么?”
“那是当然的吧……沈芙你以前可没有那么晚回来过,也从没有告诉我,你已经找到工作了。”符华黛青色的眼眸目光幽幽。
“我的工作……”沈芙回眸看向远处的车站,秦素衣的身影消失不见。她的唇瓣掀起轻盈的弧度,“华不用担心,我每天都会很安全的回家。”
后者没有回应,精致的俏脸摆出副严肃的神情,不过还没能持续多久便随着沈芙冰凉的指尖轻触面颊而破散,被这突如其来举动导致脸红的符华倒退两步,她望着眼前笑容浅淡的沈芙,小姑娘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那我们回家吧。”
“好。”
边走着,小姑娘低声嘟囔道:“刚才我好像看见有女孩子在沈芙身边。”
她的确是看见了两道身影站在路灯底下的光景,不过当注意力全放在沈芙身上时,另一个人就消失了。
“华会吃醋吗?”沈芙不禁淡笑问道。
小姑娘愣了下,面色如同头顶枝条绽放的桃花般粉红,生怕被戳穿心思的她连忙说道,“我才不会,沈芙当然应该有自己的朋友!”
“其实我和她认识不久,也不知道未来会不会见面,所以华没必要担心。”
“都说没有啦……”符华弱弱的说。
这分明是件无足轻重的事,可联想起父亲曾对自己说过的话,符华就觉得分外在意。
小姑娘不禁回想起今晚在餐桌上的谈话。
符繁霜没有对符华说太过沉重的话,他只是以父亲的身份来嘱咐女儿。
“如果你想要一个人能陪你很久,你总要悉知她生活里的一切和全部的样子,不然的话在某天有些事会打的你措手不及。”
当时的小姑娘注意力全都放在前半句话上,仿佛早已经被父亲看透的她霎时间思绪变得混乱,在吃了几口菜平定心情后,她才慌忙的给出回答,“什么陪很久,爸爸你说的话我完全不懂。”
符繁霜沉默了会,他尊重女儿的选择,也希望对方同样能体会自己的心情。
今天的晚餐气氛注定差到了极点,在沉默无言中结束。
符华思绪拉回,她悄悄的瞥向沈芙的脸,根本无法从中捕捉到任何信息。父亲的话像是警钟般在脑海回荡,令渐渐沉沦在简单且美好日常里的小姑娘意识到某件事。
她似乎一点都不了解沈芙,从不知道对方的钱是从哪来的,那份工作究竟又是什么。
以理智的角度去看,把这样一个人留在身边无疑是件很危险的事,但在相遇时被感性占据上风的符华就是做出了收留。
这很重要么?至少现在的符华无法给出答案,小姑娘也会因此纠结很长一阵子。
生活一如既往。
……
“小华,小华!你看看我最近拍的照好不好看。”
选修课的教室里,卡萝尔兴致冲冲的将自己的照片递到女孩跟前,随着相识的时间变久,她对这份夸赞非常受用。
“好看。”符华语气寡淡的回应。
卡萝尔看了看手机,又看向女孩,眼眸诧异的微微睁大。很快她便郁闷的趴在桌面上,“可是你都没有认真看过,小华就是在敷衍我对吧。”
符华蓦地反应过来自己先前做了件挺没礼貌的事情,小姑娘晃晃脑袋企图将脑海里胡乱的思绪排除,她垂眸观看起照片,想了想,给出回答,“卡萝尔的摄像实力,我已经给不出评价了。”
少时,卡萝尔破涕为笑,她揉揉眼睛重新将身子支棱起来,“这算是什么评价嘛,小华你快把我捧上天了。”
符华眨眨眼,唇角流露的笑容浅淡无奈。可我要是不夸奖你的话,你就会趴在那郁闷很久。
选修课的内容并不重要,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给长时间上课压抑的学生们一段缓冲的时间,近乎坐满人的教室中女孩们交谈的低语从四面八方传来。
在这段时间里,符华通常会找几本书翻看复习先前的内容,紧接着会不断被身边刷着手机的卡萝尔打搅,女孩从新闻八卦再到网购的物品,近乎能做到一刻不停。
有时连符华都不禁怀疑卡萝尔家里究竟有多少钱,能支撑起她每天源源不断的衣服鞋子。
大概有钱人的生活真不是她这个小村姑能想象到的。
教室在某个瞬间陡然陷入安静,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阶梯状的教室里人群的目光朝着入口处汇聚。
“咦,她怎么回来了?”
卡萝尔惊讶的声音令符华停止翻页的举动,小姑娘也朝着门口的方向递去好奇的目光。
那是个扎着栗子头浅褐发色的女孩,手艺有些粗糙所以还有凌乱的发丝向外翘起,她的唇色苍白着,看上去很是虚弱。
在无数情绪复杂的目光汇聚中,女孩的眼眸在不知不觉间垂了下来。
符华渐渐地收回目光,对那张脸只觉得陌生,“卡萝尔认识她?”
“我和小华说过吧,那个被逐火之蛾看上要搬走的舍友就是她。”卡萝尔的热心肠让她很快就替对方解了围,两人对视,后者连忙朝这边走来。
“秦素衣,本来也应该是小华的舍友。”
符华悄悄打量起周围,她见到了毫不隐瞒的嘲笑,“可有人好像不太欢迎她?”
卡萝尔搔搔脑袋,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私立的贵族学校包罗万象,有不少人觉得她能被逐火之蛾带走是个笑话,没想到她真的回来了。”
符华若有所思的点头,她轻笑道:“卡萝尔真是个好人。”
“咦?可我都没有表白,小华就给我发好人卡了?”
“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秦素衣走过了阶梯中央的空地,跨过四周的目光成功落座在卡萝尔的身旁,前者声音很轻的道谢了几句,目光掠过舍友放在符华的身上,她露出思量的表情。
然后低声说道:“我记得你,你是昨天带走沈芙的那个人。”
符华怔然,转瞬间她就反应过来秦素衣就是昨晚站在灯光底下的女孩,“你昨天在偷看我们?”
秦素衣淡然的回答,“算不上偷看,因为太明显了。”
“那你想怎么样?”
卡萝尔微圆的眼睛迷茫的看着两位朋友,她还听到了沈芙的名字,转瞬间仿佛有浓郁的火药味在两人间迸发开来。
秦素衣挠挠脸蛋,大概是没想到符华对此有这么大的反应,“我只是想再见到沈芙,和她说点事情而已。”
符华陷入了沉默,小姑娘意识到自己没有理由又太过激动的反应,她根本不了解秦素衣,也不了解沈芙,两人间究竟有什么事更是一概不知。
这样一来,她自然没有拒绝对方的理由。可小姑娘却莫名从对方身上觉察到了危险感,她们间仅有的联系只有一个人,所以这件事有很大的概率关乎沈芙。
符华微微蹙眉,心情逐渐变坏,她平静的回答道:“有事的话,我可以替你转达给她。”
“当然不行。”秦素衣拒绝了,“我想和她当面说,如果你不能帮我的话就算了。”
在符华继续开口前,卡萝尔拽了拽她的衣角。听闻全过程的少女仍处于什么都不懂的状态,无声的向对方询问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符华收回视线,原本锋芒毕露的气势在眨眼间消失不见,小姑娘郁闷的趴了下来,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觉得她会带走沈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