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请你吃……”
小女孩虚弱的端着盘子,那毫无血色的面颊挤出真诚的笑容,眸子里闪着光亮。她的身体实在太脆弱,光是站着就已表现出摇摇欲坠的感觉,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好客。
盘子里是烹煮糜烂的肉,加上少许盐作为调料,已经称得上是这个时代最好的食物。
这是给沈芙和符华的礼物,至于小女孩本人的饭碗放在桌旁,里面是捣碎的药草和汁液混着糙米,那种东西吃下去大概会把口腔和喉咙都划伤。
又或许八重凛已经被弄伤了,此刻说话的声音带着些沙哑。
“凛。”看到这一幕的沈芙心中衍生出股心疼感,她连忙扶住女孩坐下,餐盘里的食物被她分成两份,还给女孩和递给符华,后者沉默地将其又推回来。
沈芙揉揉小女孩的脑袋,“我们不吃,你吃吧。”
她知道这些事早已经发生过,如今所见的就像是一场电影在播回放,结局是悲剧,所以悲伤从故事开始时就已经浮现。
凛暗暗地咽了咽口水,其实药草和粗米也没那么好吃,正值长身体的小女孩自然会偏爱肉类。但她没有动,眨着水灵的眸子注视两人,“这个不行的。”
直到沈芙用筷子夹起,递到小女孩嘴边,她忍不住咬了一口连忙抬起头来看着两人,看到那肯许的目光后,八重凛再度低头,再没有抬起来。
符华环视着这间老旧的屋子,期间她已经检查过八重村,每个地方无一不在透着破败和衰亡。
离开是两人首要的目标,记忆脱离的最后一刻,圣芙蕾雅的混乱还没有结束,失去她们两人,谁也不知道局面会变成怎样。
但新的问题很快就升起,符华找不到离开的办法。无论森林还是河流都很大,漫无边际,似乎根本跑不到尽头。
留在这,沈芙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符华抬眸望向身旁的女孩,后者的眼里流露忧愁的神情,她在对凛的状况感到难过,可真的有改变的必要么?
仅剩少有的情绪不足以影响仙人,对她来说,理智永远占领上风。
会被情绪所左右的人,不足以成为长远计划的维持者,或是守护者。走到这种地步,往往已经看得太多,磨灭了不必要的感情。
被投喂的八重凛脸颊泛起微红,两侧还沾着些肉沫,声音含糊不清的向两人讲述这里的故事。
长期因病卧榻的女孩对外面的认知很少,在她心中世界便是八重村和森林,姐姐和父亲便是天,从未看过樱花盛开,但听姐姐讲述过那副美好的情景。
“因为姐姐的话所以喜欢樱花么。”沈芙轻声说。
凛仔细的想了想,最后却是摇头。她真诚的说道:“其实我没那么喜欢樱花,但是姐姐的名字里有樱,所以一定很好看,我想去看看……”
沈芙张张口,犹豫了半天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捏着布以轻柔的力度擦干净小女孩的脸,“会看见的。”
推拉门外,粗壮的橡树顽强的挺过冬季,如今已开始抽芽开苞,冬季夜晚的冷风拂过,结在芽苞上的冰霜被吹散。
这个漫长的冬季将要到头,灾难也会在春天到来前结束。幸存的人们会在樱花盛开时享用美食,并由衷的感激神明带来的一切。
唯独一个人再也见不到这份美好。
“姐姐,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吧?”凛轻轻扯着沈芙的衣摆,眸里满是好奇,小女孩对外面的世界无比渴望。
“凛想听什么样的故事。”沈芙微笑着问道。
凛有些好奇的歪着小脑袋,“可姐姐要讲的故事,结局不是已经注定了吗……”
“是啊。”
沈芙望向符华,所发生的事结局已经注定。但它现在还未被说出来,所以结局还是未知的。
她轻笑道:“那就跟你讲,我和符华姐姐的故事吧。”
其实沈芙所经历的事大多都已悲伤收尾,但痛苦久了,对此已没有感觉,她愿意为了小女孩开心点而更改结局,即使那是谎言。
……
夜深,八重神社装潢最好的房间里,八重樱顺着阳台边缘坐下,双手轻轻揉搓濡湿的发丝,她仰望着皎洁圆月。
月光落在盛满水的井里像万花筒般将晕散的光斑照在并不宽阔的后院,壮硕的梧桐树散开足以遮天蔽日的枝条,新绿的芽苞随风摇摆。
心思如这些光晕,八重樱不知自己正想着什么,有股说不出的惆怅和痛苦。
在面对父亲的提议和期许时,她选择了沉默。明明那是自己最爱的妹妹,明明凛的病已经有好转的趋势。
现在放弃无异于在拼杀火热的棋盘上投子认输,对了……母亲很喜欢将棋,每当父亲忙碌一天回家时,总会缠着他下棋放松。
八重樱则会坐在旁边围观,抱着还是婴儿的凛。
母亲经常会做出很多令父亲和八重樱都感到惊讶的举动,为了保护一颗棋子不惜放弃更多的棋子,然后微笑着说:“它比很多棋子都重要。”
即便因此让自己陷入输掉的困境,她还是会说:“没到最后一刻不会放弃。”
父亲说了很多对自己期待的话,也说村民们就快死绝,祭祀必须要尽快开始。等事情结束后,八重樱仍是这里最优秀的巫女,无论嫁人与否,在未来她都会成为新的主持。
于是到最后,所有辩驳的话语都没办法出口。八重樱近乎默许了父亲的决定,而因此她违背母亲的话和自己信念,感受这份痛楚。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一切开始改变了呢?八重樱怅然的望着散漫的月光。
自己真的还有机会改变么?
巫女觉得自己就快要在这些困扰的思绪中睡过去。到最后她放弃了思考,仰躺在木头拼接的地板,月光落下映照如雪般的肌肤,描绘出她窈窕身姿。
第二日,巫女还要继续履行职责,这次多了沈芙和符华的帮助。
而空掉的八重神社里,凛正对着那碗捣碎的药草发愁。小女孩很听话,但心底对这些苦涩的东西还是感到抗拒。
在她犹豫时,推拉门忽地打开了。男人高大的身影顺着光而来,那张充满威严和冰冷的脸,在光中竟透出几分慈祥感。
“父亲……”凛放下碗,荧澈的眸子透着光亮,“父亲是来陪凛的吗?”
“嗯。”八重一心用粗粝的手抚摸女儿樱粉长发的脑袋,“因为接下来很痛苦,所以我想陪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