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山崩塌燃火的半年之后。
人们将这次像是天灾又似神赐的景象称之为:赤鸢真人惩恶扬善,修得正果飞升,最后位列仙班。
得知消息的帝王撤去了对仙人的通缉令,并且颁布诏书对仙人进行道歉祭典。
飞升的赤鸢真人能坏到哪去呢?大概只是人们误会她吧。
只是那份诏书没有传到最重要的人手上,她也不会注意这些,事情的结果对她而言是不值一提的事。
太虚山。
夏季微热的风扫过葱郁绿草,历时半年这里曾经发生的伤痛逐渐被抚平,山体只有部分崩塌,剩余的大概再用几年时间就能恢复如初。
和睦的景象被突兀出现的身影所打破,她正朝着山上走去,在翠绿的草地留下笔直的印痕。
清冷完美的容颜没有任何表情,素白颀长的背影看上去如仙人般,她走的很慢,深深的倦意从她身上传来。
注视着周围的情况,符华眼眸微动,她竟然找不到半年前那件事所留下的痕迹,它们早已经被绿草掩埋在最深处。
那天就像是场梦一样。
仙人怔然,抬眸望向远处山巅上仅存的房屋,或许那里能让自己找到些什么吧。
拂云观。
其实这里已经不能被称为观,震动和冲击摧毁道观大部分建筑,只有排在最末尾的第九座房屋得以幸存。
一袭白色素衣的符华在那栋屋子的院门前停下脚步,心跳的沉重像是被不断敲打般传来阵阵痛楚,时光没能磨平她的伤痛,从前是现在也是。
驻足许久,仙人步入院落缓步走到木门前,伸手将其推开。
“吱呀——”
微光从她身侧涌进房间,尘埃簌簌落下在光中飞舞,陈设简洁的内屋情况映入眼帘。
一丝丝微凉的失落感在符华心底升起,这是沈芙的房间,她本以为会在这里找到女孩生活的痕迹,但这里什么都没有。
落满灰尘的床铺、空荡荡的木桌。
符华坐在床边,踌躇片刻将衣柜打开。待到尘埃飘去,她终于找到女孩存在过的证明,几套颜色纯粹,显得老旧的华服被整齐静静躺在那里。
仙人尝试触碰,丹蔻似的指头染满灰尘,令人怔然。
原来她一直都不注重自己的生活么?
实际上符华应该早就知道,那个女孩每天都围绕自己转,待在山上时除去练剑就是想如何把食物做的更好。
即便是下山,都是在思考如何买到能给自己补充营养的食材。
时常叮嘱自己要注意生活细节。
她的生活里都是你,哪还有自己的生活呢?
符华有些茫然去环顾四周,她就要离开这里,新的目标很遥远,她还想多找些和女孩的回忆好抵过这段漫长的旅程。
少时,仙人沉默的扯开头饰,灰发如瀑般垂落散在床铺。她垂眸注视那串干净的红珠头饰,缓缓地为自己绑起头发。
这样的举动看起来非常多余,明明已经绑好,为什么还要拆掉?
符华也不明白那瞬间升起的是何种念头,或许她是想告诉女孩,这份礼物自己有好好的戴着。
生活里零星的记忆浮现在脑海,符华觉得自己是真的累了,很想就此躺下睡去。
符华最终没选择那样做,剩余的时间不多,她很快就得走。
等绑完头发,仙人慢腾腾的站起身来,背对房门倒退。每走一步屋内的情景就会变得更清晰,灰尘全部散去,光从窗口斜照进来,她仿佛见到女孩就坐在床边。
那时的沈芙都在想什么呢?
“这次师父吃的好少,是味道不够好吗?下次还得继续努力!”
“师父把菜全都吃完了!果然新鲜食材就是好,以后就按照这种程度去买菜吧……钱好像不太够用……”
“有机会再给师父买套新衣服吧。”
“师父,师父……”
真让人难过啊。你也是个不听话的弟子,明明说好要为自己而活呢。
符华将门闭合,掌心贴在木门轻声说:“我要离开这里了,有机会的话就回来看你。”
那件事以及付出的代价让符华彻底醒悟,漫长的养伤时光令她感受到无力,她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于是仙人想到了几十年前携大军压阵的白发圣女和金发谋士,或许那两人能给出更好的办法。
还有另一个原因,虽然身体的伤已经愈合,但符华灵魂所受的创伤无法治愈,剑心被削去大半,她与其之间的联系大大减少。
神蕴再无法使用,意味着这门武学对符华来说变得平庸。
用于升华自身且干扰情绪的神音也因为冲击遭到破坏,时至今日它仍然在影响符华的大脑。
此刻的仙人非常虚弱,她需要足够的力量保护神州。
这注定是场漫长的旅途,符华要从这里走到欧洲,期间可能要用几年或是数十年的时间,为了她肩上的责任,还有她想尝试换个地方生活。
以符华的身份,真正为自己而活。
……
太虚镇繁华如初,仙人行走于汹涌的人潮,隐匿能力仿佛将她从世界剥离,放入到另一个孤独的世界里。
在某个瞬间,不知从何飘来的花香拂过仙人的衣摆,只有片刻停留便消失不见。
那是沾着清晨露珠的栀子花香味。
普鲁斯特效应是对人体大脑深处某个特殊能力的诠释,它的定义是:当闻到曾经熟悉的气味,就会开启当时的回忆。
像是坐时光机一样,让当初情景中的细节清晰,连同当时的心情都会重启。
恍然间,符华回到离开太虚山的那天,她和女孩在街上逗留一段时间,因为沈芙觉得虎头帽很好看。
但自己不情愿戴。
女孩也不难过,自顾自的扯着两颗绒球,步伐轻盈,每走几步就会晃晃脑袋,娇憨的像是只小老虎。
偶尔还会喊几声师父,让符华无奈的看她。
微风拂过她乌黑的发丝,完美的容颜被光拂照,笑容灿烂可爱,澄澈的琥珀瞳仿佛宝石,藏着的光亮璀璨夺目。
两人一同走过拱桥,斑驳树影投在灰白的墙壁,连同她们的影子也被拉的很长远。
那时的符华在想,这样的时光应该还会很长。
回忆戛然而止,仙人尝试回想那些虚无缥缈的情绪,却抓不到半点痕迹。她茫然的望着斑驳树影,缓缓地迈步向拱桥。
在阳光中,那棵树生长的茂盛,孤伶伶的影子藏在树影间。
“槐花开了,真的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