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柳吃了半碗鸡丝粥，又盯着丁氏用了一碗，母女两个才洗漱睡去。
孟柳一整天的时间都在昏睡，这会儿哪儿睡得着？趁着夜色又吃了两粒退烧跟消炎的药，晚饭过后身上有了点力气，明天走路应该就不用人背了。
她知道丁氏没睡着，轻微抖动的肩膀跟窸窸窣窣摸帕子的声音无不透露这个女人正独自舔舐伤口。
孟柳叹了一口气，转过去抱着她的手臂，轻声说道：“娘，想哭就哭吧，女儿不是外人。您放心，只要您好好活，总能看到那些人的下场。”孟家的每个人她都不会放过，还有那个威远将军。他将庶妹送进孟府就预料得到将要发生什么，这些年也冷眼看着，并不无辜。
日子且长着呢，还怕没有机会报复吗？
丁氏身子一顿，而后转过来抱着孟柳眼泪汹涌：“是娘没用，让你们姐妹俩跟着我受委屈。你跟着我，以后可怎么办呀，哪里还有好人家要一个弃妇的女儿？还有你姐姐，咱们走了，她在汾阳一个人，也不知道你姐夫一家肯不肯给她个好脸。”
孟柳拍拍她的肩，竟然满心都在担心两个女儿的将来，一点没想到她自己回到娘家会怎么样吗？
孟柳不得不提醒她：“娘，咱们回外祖母家，舅舅舅妈肯定会说闲话，您到时别搭理他们。至于我跟姐姐，都不是站着挨打的性子，您就放心吧。”
美姨娘生了两个儿子，一个8岁，一个5岁，小小年纪就目中无人，被她们姐妹俩暗中揍了几回都不知道。大人的身边太多人打不过，两个小的成天甩脱下人跑出来玩还怕逮不到机会揍？
别说他们还小，大人造的孽不要牵扯到孩子。是他们朝她娘吐口水扔石头的时候无辜了？还是说谎跟祖母告状说她娘背后骂渣爹跟美姨娘，导致她娘被饿了整整两天的时候无辜了？
所以，现在的孟家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人，报复起来都不用挑拣。
被孟柳一提醒，丁氏倒是止住了眼泪：“娘受点委屈没什么，这些年在孟家都挨过来了，什么难听话没听过？就是担心我的阿柳，你外祖母一向心宽，单看她愿意让安妈妈来接咱们回去就知道她不会太过责怪。倒是你舅舅舅母那边，咱们以后少跟他们来往就是，大不了待在屋里不出去，他们还能闯进来给你脸色瞧？”
这是打算缩在沙子里当鸵鸟了？
那倒也不必。
“娘，逃避不是办法。其实咱们回去，对外祖母来说是多了两个帮手。您想啊，她就您一个女儿，您嫁出去了，她就一个人，就是再有心也拿舅舅舅母没办法，小事上只能妥协。现在我们回去了，不是给了外祖母底气吗？”
丁氏犹疑：“但是，他们终究是你舅舅舅母......”
“他们算哪门子舅舅舅母，不过是过继来的，觊觎外祖母手里的钱财罢了。何况他们还有自己的亲生父母，怎么会真心孝顺外祖母？女儿就是提醒您，回去了不必怕他们，您漏了怯，他们就以为我们好欺负了。”
孟柳语调严肃地继续道：“娘，以往在孟家，您躲着缩着是没办法，形势比人强，保命为上。毕竟不管是爹还是美姨娘手里有钱有权有人，人的命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什么。但是回了外祖母家不一样了，外祖母就是我们的后盾跟靠山，只要您强势起来，舅舅舅母也不敢拿您如何的。他们还要靠着外祖母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银钱过上好日子，也不敢太过分。”
丁氏沉吟良久，才道：“好，娘知道了，阿柳长大了，懂得为娘操心了。娘会好好想的，你睡吧，身体还虚呢，明天一早就要上路的。”
明天再赶一天路，后天就能到陈留郡，丁氏的娘家就在这里。
马车进了城门，安妈妈使人来问：“姑奶奶，表小姐，安安妈妈问，再一个时辰就到柳树巷，要不要先在附近找个客栈，让大家换洗了再出发？”
这是担心她们长途跋涉仪容不整，找个地方休整休整。
丁氏直接拒绝：“不必，直接回吧。”她都被人休了，还在意什么仪容，回娘家不用刻意讲究面子，她只想快点见到她娘。
孟柳也觉得不必如此麻烦，况且她们母女两个也并不狼狈。身边一直有丫鬟婆子伺候着，肯定没大问题。
这两天她一直拉着丁氏跟她坐一辆马车，时不时跟她讲一些鼓励的话，也免得她沉浸在自己是个弃妇连累两个孩子的颓丧心情中。
这个女人无疑是善良的，本性并不柔弱，只是在孟家被那些人磋磨地失了自己原本的性子。作为外祖母唯一的孩子，怎么可能一开始就是软弱可欺的呢？
只是长期被压制习惯了而已。
终于马车停了，丫头们扶着两人刚下车站定，孟柳还没看清这座宅子的全貌，里面从远到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一个老人的热切地喊声：“阿兰，娘的阿兰。”
一定是外祖母出来接她们了，孟柳心里猛的松了一口气。
丁氏的眼泪已经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甚至都没来得及擦一擦就提起裙角往门内奔去：“娘，娘，阿兰不孝！”
孟柳追进去的时候，看到丁氏已经跪在一个身穿褐色银丝软缎的老妇人跟前哭泣不止。
这个就是她的外祖母，如今丁家的当家人牧氏了。她止住脚步，停在离她们几步远的地方，纠结是让她们母女两个叙旧还是上前叫人合适。
老太太擦掉眼泪，拍了两下丁氏的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起来，让我先认认外孙女。”然后对着孟柳的方向招手：“孩子，过来，让外祖母好好看看你，都长这么大了。”
孟柳走上前去，大大方方地行了个礼：“外祖母。”
老太太抓着她的手不住地轻拍着：“真好，没想到我老婆子这么大年纪，原本早没指望了，如今还能有孙儿承欢膝下。孩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跟你娘都是家里的正经主子，不要担心，一切有外祖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