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自袭击开始后不久就被杀死了吗?”
程寂看着那腐化得看不清模样的头颅,它没有跟那些修女一样化为烟尘,而是同那些埋藏在地底的尸骨,保持着死后许久的状态。
奇怪的是,程寂低头发现,尸体的双眼居然还没有跟着腐烂,反倒像是那种寄生于死者身上的道具一样,保持着一定的表征。此时此刻,那双眼睛所投射的目光方向,正斜向对着一个房间,而那间房门,正朝着外侧开着。
程寂原本来时没有注意,但现在转念一想,房门的朝向确实有所不同,其他的房间都是封闭或者朝内推的,偏偏只有那一间向外大敞着,就像是有谁从里头凭蛮力闯出来过,金属门面上有着深深的凹陷,锁头也变了形。
是指示我往那边走吗?
程寂站起身,将尸骸轻轻地放在地面上,随后迈开步子缓缓走向那间房门,不同于其他地方,来到这里便是一阵淡淡的血腥味飘来。
率先映入眼帘的,除了那混乱的室内景象,便是头顶那向下敞开的管道口,上方的灰尘在有人爬行之后留下了清晰的印记。
是谁来过这里?
程寂从未想过如何去利用管道,因此心中愈发好奇,此时的地面上还留着一些肮脏的脚印,由深到浅,最后慢慢淡去消失不见,但也给程寂引出了一条前进的路。
他顺着脚印一直走,最终来到一片倒塌的器具前,目测堆积的高度已经有了半人高,染着血迹的帘子覆盖在上方,遮盖住了底下的东西。
会是什么东西呢?程寂嗅了嗅,血腥味就属这里最浓,想必这里就是事件发生的核心区。他本想就这么伸出手将帘子一掀,可是临近时又觉得有些忐忑,总觉得愿境会在令自己放松的时候反戈一击。
“呼,紧张什么,核心事件都已经完成了,厉鬼也都消失了,没有主要的威胁。”程寂自言自语道,下定了决心。
于是乎,帘子向下被拽落,露出了底部的真容,那是一个倒转过来的病床,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掀翻的,而在床下,正用束缚带捆绑着一具高度腐败的骷髅,在骷髅的胸口处,似乎有种不随时间腐烂的细线连接着一个看似心脏的东西,只不过像死去的本体那样,萎缩成了包子大小,像个吊坠一样悬在半空中一荡一荡。
而在这具骷髅底下,则是两对交叠的尸身,一个开膛破肚,顶着空荡荡的腹腔罩着底下的人,而下边那个,整个上身都被血液浸湿,身体却保持着完整。若不是心脏处那柄深深没入的手术刀,甚至以为他只是简单地睡着了。
“徐安宁......你居然在这里......”程寂喃喃着,终于是明白了从管道中爬来的人究竟是谁了。同时,他也明白在自己被困住的时间里,外界的追杀究竟有多可怖。
要是自己解决得再早一些就好了,或许徐安宁也不会死。每每想到此,又看着徐安宁死后的面庞,程寂心中依旧存有自责。
可回头想想,如果不是徐安宁的魂魄在最后的关头帮了他一把,没准在与院长的僵持中自己也会落败。无论面对哪个结果,总要有人牺牲,甚至两方都死亡。
“总而言之,兄弟好样的,在最后找到了一条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道路。”程寂伸手将徐安宁没有焦距的眼睛合上,继而发现了徐安宁手底下放着的那本日记,他弯下腰捡起,掸了掸染着灰尘的血红色纸页。
徐安宁当初看到的涂鸦已经模糊不清了,吸饱了血液的纸张弯弯曲曲地贴合在了一起,很难将其一一分离出来,程寂试着用指甲勾了勾两页之间的缝隙,许多次即将得手时就自动脱落,变成了一片片沉重的碎纸。
无奈之下,程寂只能捡起后头几张尚未受潮的部分,而就是这么一端详,他这才发掘到了规则设定背后的一截真相。
这片段,是以蔡永旺的视角去叙述的,似乎在阐述着他闷在胸口的心声:
【然哥,希望你永远也读不到这一部分的日记,这是我对自己的自责与心声。今天,我把院长本该留给你的收养机会给了车小五,他可开心了,我让他保密,也没跟他说这个机会本该是属于你的,否则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和你争的。
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是的,我不想你就这么离开福利院。在这里我的朋友并不多,除了车小五,就只有然哥你了。我拿你当亲哥哥看待,不想你就这么走了。
你或许会觉得我很自私,断送了你过上新生活的机会,是的,你想的没错,大不了你骂我,打我都可以,总之少了你就是不行。
可我又没有其他熟识的人可以举荐,其他人也不信任我,所以我想着,就让车小五去好了,他比我们都小,适应生活可快了。
你知道吗,在做完这件不可以告诉你的错事之后,车小五跟我一起去对着神像祷告,我那天从来没有那么虔诚过,比咱们当初在唱诗班中滥竽充数要认真一百倍!
我听到他低声嘀咕说,等到出去发达了,就找机会帮咱们一起想办法离开福利院。
这个时候我心中嘿了一声,觉得车小五的说法不对,搞得福利院好像一间监狱似的,大家都不乐意呆在这。所以我偷偷给他的愿望补了一句:
希望自此以后熟识的兄弟能够永远留在一起,一起在福利院,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亦或者一起出去。如果真的有一天谁无法离开福利院,要是也留不住最好的兄弟,那就帮兄弟离开。】
“怪不得车小五总是费尽心思拖延我的进度。这个双人同时许下的愿望真的实现了!车小五无法离开福利院,所以照着愿望,所以要尽可能地将我留下,甚至欺骗、恐吓,但在必要的生死关头,却又施以援手。这矛盾的心态最终其实还是想要留住我在他身边的心思在作祟。”程寂恍然大悟。
这同样的理由,也映证在了车小五后续默默出手帮忙的举动之上,车小五在最后一天确实是在帮自己离开。
程寂继续往下翻,看到了几张缺失的纸页,沿着内部粘合处平整地撕扯下来的,于是乎,程寂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了收集起来的几张纸,打算就这么摊平,放回到它本该属于的地方。
而就是在这个时候,程寂突然发现,一张纸团上明显多了一些墨迹,从颜色上看还是新的,散发着淡淡的光。
可他并不记得有谁从他手里拿到过纸团啊?更别说偷偷拿去写完字再重新放回到程寂的口袋里。
正常情况下绝对会引起自己的主意。
那会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程寂想不明白,只是将纸团慢慢打开,上方在原有的笔迹上多了一行字:
【即使你要离开了,这几天的故事也是我们待在福利院的回忆,我很享受我们的“合作”。】
【谢谢然哥。】
【然哥再见。】
铛——
半夜的钟声回荡,一直游离在时间观念之外的程寂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时间。
十二点了......
漆黑的雾气开始浮现,愿境在任务末尾的宣告也跟着响起,但程寂没有去管那所谓的提示,即使以往在告知他演绎完成的一刹那都会让他感觉肩上一轻,但这一次,他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从扮演者的角度来说,逃离那个该死的杀戮地带是对的,毕竟那只是披着和谐友爱的羊皮的险地,身处其中就是倒数着自己的生命余额。
但从角色上讲,孤身离开总有一种悲伤的色彩,离开了回忆最多的地方,离开了最依赖自己的朋友,尽管自己不是真的崔毅然,但在对方的心目中,崔毅然就还活着,而自己离开的时候,对方心中的崔毅然也死了。
......
滴答!
程寂再睁眼时,自己正置身在施工的工地中,天上乌蒙蒙地,正不断地朝下滴着雨。
夜间赶工的工人们起初没看到程寂,直到有人推着车经过,这才有些愕然地望了程寂一眼:“欸!你谁呀?大晚上的来工地干嘛?”
“没什么。”程寂赶忙摆了摆手,暗自抱怨这里出现的位置太过尴尬。
“我告诉你,这里都是有监控的,手脚干净点,赶快走!”带着安全盔的工人挥了挥手,显然是把程寂当成了夜里来偷钢材的人了,一边说着年纪轻轻不学好,一边推着车远去。
对方自然是不会去盯着程寂的,生怕程寂要钱不要命,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暴打一顿,到时候摊了一身的伤不说,还要碰上误工等费用,不如先走,等碰上工头再打小报告。
程寂自然不会给对方叫人的机会,脚底抹油就是往外头跑去。
殊不知,在程寂眼角余光所没有注意到的荒地里,凭空多出了一具佝偻的白骨。
这正是程寂在现实中试图寻觅的院长。
由于在过去的时间线里被杀死,他的死亡也实现了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