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对话没有持续太久,和第二日一样,在车小五的冷漠注视下,时间似乎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
但所有人都深知,这只是虚假的表象,第三日的院内气氛无比地压抑,不少院内既定的安排都被推迟,修女的管辖也放松了许多,不少时候对孩子闯祸的行为也不管不顾。
但细细留心看去,修女们并不是闲散着等待着仪式的召开,而是在各个角落盯着任何过路的孩子,像是在统一审视着对方的各项条件。直到有人靠近,才瞬间收敛阴沉的目光,重新换成平静且严肃的模样。
而且,在昨晚事件的余波下,不少胆小的孩子出于胆怯,开始在修女们的身边聚集,程寂能清楚地从修女对待孩子的态度渐渐从耐心转变为烦躁,一言一行也凶戾蛮横了不少。
而随着第一道哭声在福利院内响起,孩子们对修女们的怀疑之潮也开始浮现。
第三天的仪式就是在这种氛围下开启的,坐在位置上放眼望去,偌大的教堂内已经出现半数空位,孩子们战战兢兢地坐在位置上抹着眼睛,似乎并不想继续参与这些集会。
而随着在外活动的最后一个孩子落座,修女们也跟着鱼贯而入,比昨天更可怖的是,修女们所经过的道路都浮现了血红的水洼,无需凑近,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腥味便覆盖了整个教堂。
程寂侧过头,没有看到那帮纠缠着修女的孩子们的身影,反倒是在修女的手中看到了一批黑漆漆的物什,被提溜在手中随着步伐摇摆。
而后,不知是谁先惊恐地喊叫,座位上的孩子们纷纷站起身来往门口逃跑。可是,大门在修女进门后就紧紧闭合上,不论孩子们怎么去推拽,都无法打开一丝缝隙。他们无助地拍着门,眼神恐慌地往后窥看。
也正是这个时候,程寂也看清了修女手中究竟拿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个孩子被砍下的头颅,切口处鲜血淋漓,他们用不敢置信的绝望目光怔怔地盯着眼前,心有怨念般迟迟不肯闭合,任由修女们提着他们的头发,像是拿着几枚椰子。
孩子们正是看到了这般血腥场面,才情绪失控地四处奔逃,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因此发疯。
“它们居然动手了!”徐安宁坐在位置上也表现得有些不安,好几次想要就此站起来,但在眼前的混乱秩序下,他就算帮忙也于事无补。
“别乱动,对于我们来说仪式是必须要参加的,这个节骨眼上不要惹上太多的危险才是首要的事。”程寂出言提醒道,既然杀戮一事已经摆在了眼前,那么再加剧混乱也无法独善其身。
果不其然,为首的修女开始阴沉地嘶吼着“安静”,重复再三,最靠近的那排座位骤然被掀了起来,朝着门口飞掷而去,不少人躲闪不及,甚至连程寂都没有机会开口提醒,巨大的力道已经重重地砸在了最靠近门前的孩子身上。
而这帮孩子年纪尚小,骨骼还比较柔软脆弱,哪里顶得住这般突然的袭击,登时有好几人昏死了过去。
椅子砸在门上的巨响同样砸醒了哭喊着的其他孩子们,一时间鸦雀无声,大的帮忙捂住年纪小的孩子的嘴,全场只剩下零星的抽泣。
“孩子们,这一次要收养你们的,是你们最敬爱的院长先生。”修女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像是在背诵般念完了这一句话,而后,它让开半步,一辆轮椅就这么被修女推着从阴影中转了出来。
仔细去推敲,程寂着实想不到那阴影中会有一个足以藏身的地方,而且,眼前的院长面色并不消瘦孱弱,不像是急于手术那病入膏肓的样子。
“眼前的这个应该是假的,之前的收养人都会根据实际的购买需求而在自身就带有缺损,例如没有双眼,没有双腿等等......但眼前的院长显得再正常不过。”程寂心中思忖着,却见徐安宁扯了扯嘴角,随后愤懑却又无奈地叹气。
“它还在这假惺惺地介绍呢,实际早就选好了人选,我们昨晚的名单可不是白看的。”徐安宁讽刺道,耳边却是响起了院长苍老年迈的点名声。
很快,名册里就轮到了程寂和徐安宁,包括一脸木讷的车小五。
尤其是谈及程寂的时候,院长有意停顿了片刻,像是在表达着他的关注:“崔毅然,我最看重的孩子,在院里帮忙也有很多年了,在场的绝大多人来之前,他就在这里,见证了一代代你们的哥哥姐姐离开这里,可以说,他对我们大家而言,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好榜样,留在我身边,就象征着我们大家的过去一直还在......”
程寂面色变了变,他着实没有想到眼前的院长会说这些煽情感慨的话,若不是程寂知道他与厉鬼为伍,同处于一个阵营,他或许还会接受那诚挚的言语,但现在,好好看看,院长和那帮挂满血污的修女站在一起,这些话就显得格外刺耳与别扭。
但是,程寂也注意到,院长的一番话并不是真的为拉近双方的距离而说的,而是故意点程寂的名,从而惹来剩下的扮演者的关注。
在这层想法上,和当时仪式中有意挑拨的石洲不谋而合,只不过这一回,是当着剩余所有人的面强调程寂的存在。
而剩下的人虽然没经历过收养仪式,但对全程已经有所耳闻,程寂(崔毅然)成功活到了第三天,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哪怕第二日已经被选中收养,却莫名其妙地保住了性命。
明明在石洲死亡的时候,他们因道具效果得知了程寂是被带到地下进行手术的讯息,但石洲的行动是以失败撤退告终的,按理来说也解释不了程寂存活的原因。
也正是如此,很多人也在怀疑仪式到底能不能百分百地决定生死。
他们并不知道程寂在任务及规则上的特殊性,而以自身情况以及现有结论去代入的话,程寂生还的结果着实是一个未解之谜。
仪式的流程继续推进,被点名的孩子挨个出列,认命般朝着礼拜堂走去。
程寂混在人群之中,抬眼便是各方汇聚而来的视线,有出自入选的孩子们的,也有修女以及院长的。
这该死的焦点位......
一切看似照常在运行,但带给程寂的感觉并不好。徐安宁跟在他的身侧,哪怕全程没有开口也能感受到其他人有意投来的视线。
嘭!
大门关闭,比前几次更潮湿的环境让程寂有些情绪亢奋,这不是一种出于期待的激动,而是多次进入同样的场景所带来的压抑感。如同来来回回行走却始终走不出的循环密室,让人心跳激增的同时,会让原本平静的人恨不得在其中死命地跑动起来。
同样是围成一圈的孩子,同样是沉默的气氛。
过去的事情在这看不清他人相貌的昏暗阴影里仿佛能像走马灯般浮现,前两次参与其中的人,像是将本该消失的身影重新投射在这里,与这新一批的人相互重合。
程寂本想长长地叹气,却又会在这种幻觉的影响下认为一切都没有变,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都是第一天的自己单方面的妄想。
这一点,徐安宁也是深有体会,他下意识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感觉到脸颊上传来的阵阵酥麻与疼痛,不断提醒着他眼前的人和物都是确切存在的。
“大家都是抱着最后一搏的心态来的,想法比起石洲那群盲从的手下,想法要更为分散且极端。”徐安宁闭上眼,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在这个即将脱离愿境的最后关头,生死很可能就发生在一念之间,他的想法绝对不能留下纰漏与遗憾。
而场上,大家依旧看着程寂出神,像是等待着程寂自己开口解释。
在他们看来,不会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参与仪式而幸存,更别说那明摆着被收养却依然呆在福利院内的事实,完全洗不脱嫌疑了。
那一双双眨巴的眼睛如同无声地控诉:“认了吧,你就是动用了某种手段的扮演者,乖乖说出保命的方法,或许能保住一命。”
但程寂深知,这是不可能的,哪怕他如实说明情况也不会有人相信,至于编撰一个答案,还要自圆其说,二度被投票依旧是一件很容易发生的事。
“崔毅然啊......你可别这么快自暴自弃啊!”徐安宁生怕程寂扛不住压力,眼神也不住地朝着程寂的方向瞥来。
哪知,在这个时候,程寂没有开口,反倒是一个声音在程寂的身侧响起:
“你们是不是眼界太窄,只关注一边啊......”
一听这话中侮辱的意味十足,众人当即循着声音转头看去,这才看到了环抱着双手站立的车小五。
“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也是参加了三天收养仪式的人!”
车小五微微仰着头,他在这个时候突然站出来,就像是一道闷棍狠狠地打在了其他人的头上。
他们确实遗漏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