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人群里走吗?”
程寂喃喃着,他理解杨俊的用意,只不过,他很惊讶杨俊会提出这样的计划,若是以往的他,虽说不会有更多创新性的想法,但他肯定会选择避开更多人的路线,宁可他更拼命一些,路途中更凶险一些。
诚然,其他人的眼中看不见梁芬,梁芬也没有兴趣对其他生命下杀手,但是,之前的情况显而易见,梁芬针对性的追击,还是会切实地影响到程寂二人周边的一切事物,一旦被波及,等待他们的依旧是惨痛的结果。
而会死倒是次要,有人会说,无非是脑袋一凉,双腿一蹬。但就怕是生不如死地煎熬着,在地上抱着残躯爬行,直到一点点地失血死去。
再说回这一次的抉择,说实话,程寂真实地感觉到杨俊的出发点有些变了,不再是一味地忽略自己的安危去减少他人的风险,转而是有些全面地看待一个事物,各方的生死权衡后,得出一个威胁最小化的结果。
换句话说,杨俊的思考方式从“他人”的安危变成了“所有人”的安危,仅仅加了一个“自己”,性质便天翻地覆。
程寂不知道杨俊到底在愿境中经历了什么,他唯一能猜想的结果,就是愿境对扮演者们的影响,它正在将一个个性格各异的人,慢慢变得同质化,近乎绝对的理性。
对于程寂来说,他对此也没法置评什么,因为若是让他来取舍,他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学生们本就已经困在楼里了,再往下逃命也无法离开,等待他们的结果就是被疯狂的鬼住户们追上,然后逐个被杀死,这个结果的预想是在两人的意料之中的,他们两个走也好,不走也好,顶多是引走几个鬼住户的差别,除此之外什么也改变不了。
但他们或许能改变的,就是这个诡异的空间存在的时间,只要他们从梁芬的追杀中逃脱,能接触到“安全屋”,再度激活起斥退厉鬼的规则,没准能连带着将这些厉鬼们一并消除。
这不是一个绝对能成功的实验,但它是两人唯一能拯救所有人的潜在路径。
不试也是死,试一次有概率活,干脆直接死马当做活马医。
因此,往下走是不得已的牺牲,每拖延住梁芬一刻,他们就能更早地接触到目的地,更早地去激活规则,那幸存者的性命就能保住了!
两人一路向下,在互相推搡的人群中开出了一条狭窄的道路,在场的没有人在意他们的去向,只是蒙头寻找着东西避险,这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逃难,还是有反抗的人处在其中的,几人一组拿着工具,边抵挡住汹涌的厉鬼,一边等待着继续下楼的机会。
而随着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混乱程度越来越强,地上几乎没有了下脚的地方,但凡有人一个没看清,那简直就变成了敌我不分的械斗。
耳畔痛呼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可这还不是最底下的宿舍楼入口,那里才是骚乱的正中心,但即使如此,场面就已经和炼狱相似。
程寂护着脑袋,猫着腰,尽管梁芬能定位他的位置,但是在人群中放低身子,隐蔽好自己,还是能躲避绝大多数危险的。
他掐算着时间,大致猜出梁芬的到场后,不出所料,背后就传来了极其凄厉的叫声,不断地有人被飞来的不明器具所穿透,甚至和鬼住户们钉在了一起。
场地正在被清空......
程寂咬紧了牙关,狠下心不去听周围那些奄奄一息的呼救,不断地有人在视野中倒下,有的砸到了他,有的则是瞪着不甘的眼神摔在面前,嘴里吐着血沫。
那种生命当着自己的面渐渐流逝的恐慌感,足以让任何一个存有正常情感的人感到脑袋轰然一阵鸣响,就像是一个重磅的炸弹,既炸坏了理性的思维,更要击垮求生的意识。
“就在前面了!”杨俊越过地上横躺着的尸体,看到了不远处的另一侧楼梯口,穿过这将近五十米的走廊,两人已经满身是血,连头发上都倒挂着不知是谁身上掉落的碎屑。
“我来开路。”程寂将那些一次性的道具朝着零散着下楼的鬼住户们丢出,目睹着它们在道具的影响下倒在地上抽搐,这才趁势掀翻了几只孱弱的厉鬼,留出了足以安全通过的空间,随后,他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确认道,“对了!有件事情只有你能知道,愿境到现在为止是不是还没有提示完成。”
“是啊......这很不正常。”杨俊蹙着眉,一步跨上几级台阶。
“不,这很正常,我之前也遇到过一次,当任务中的存在还没有彻底完成使命、了却行动的目标时,愿境就可能发生诡异的时间延后现象。”程寂向杨俊讲起了第三次愿境中核心厉鬼黄一苹的事。
“怪不得它们还会出现,或许,每位扮演者在达成一定任务的次数后,接下来经历的愿境都不再是简单的完成,而是有一定概率触发特殊的后续环节,而这个所谓的后续,既可能与背景故事有关,也可能和厉鬼杀戮机制有关。”杨俊大致猜出了程寂的话中深意,这种共性的问题对于两人对愿境的认识有着一定的促进作用。
这可不是马后炮,而是一种在总结后形成的警示。它让人们意识到,愿境并不是想象中一个只会发布任务,逼着扮演者一边进一边出的死物,而是一个活着的,时时刻刻有变化,会布置陷阱的“骗术师”,在既定的规矩里不断地拓展可操作的边界。
如此想着,之前现场的那些残酷死状就渐渐抛到了脑后,光怪陆离的问题转移走了两人的注意力,让剧烈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
两人有些忘了上楼花费了多久,或许两三分钟,亦或者更久,但在如此氛围下,又如同是只有短短一瞬。
路上的鬼住户已经绝迹,越是高楼越没有它们在活动,空旷的走廊里,满是两人奔跑时产生的脚步声。
七楼,第二轮服务表格中第六户住户的房间,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在房间里,一名无头的尸体端坐在座位上,单手执着笔,一点点地在画纸上勾勒出鲜艳的图案。
两人相视了一眼,于是并肩走向那无头的画家,连对方都在这里完成了实体化,显然凸显了问题的重要性。毕竟,鬼这种不可名状的存在,会欺骗,会伪装,当它看似安定的在做着什么本该平常却反常的事时,往往就代表着线索或是陷阱所在。
它明明没有头,缺少观察画面的眼睛,但离得近了,两人发现对方每一次落笔都精准无误,不似想象中那种疯狂的涂鸦。
两人最后在鬼画师的身后停下,画面里,正是一个酒店的大堂,暗色调的环境中站满了无数虚影,像是在仰望着画外的人,又像是伫立着等待着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这些影子很像是尚未完成实体化的厉鬼,它们刚出现的时候就是这样。”程寂下意识地问道,他敏锐的视觉将前后两道影子重合在了一起,形成高度相似的模样。
“你咋老问我啊,当时我不在啊!”杨俊颇为无奈地回望向程寂,眼神中像是在吐槽程寂的记性。
“抱歉抱歉,这回是真的问习惯了。”程寂打了个哈哈,随后立即正色道,“我记得当初有一场水灾就是从画框开始的,依我个人想法,这副画或许就是解题的关键。”
“有道理,我当时也是从画框中出来的,它作为连通两边的通道,没准真的能带那帮杀人魔回去。”杨俊眼神一亮,一拍手掌,“我这就把它拿出去。”
说着,杨俊就要去抢那幅画,而当他快要靠近那个无头画师时,对方的身躯就开始崩溃消散。
“等等!”程寂的目光在黑暗中闪了闪,看着对方尚未完成的画作,他的脑海里渐渐翻腾出了一个主意。
如果黑影化为实体,是把愿境里的鬼提取出来,那画中的虚影,就是把鬼带回去,这个结论或许不假。
既然如此,那能否顺带着处理掉梁芬呢?自己寻找了许久的灭杀方法,是否能在这一点上加以施行?
如此想着,程寂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机,上面还保存着他拍下来的梁芬的照片。
他举起手机,将照片对着那个无头的画师,试探性地说道:“还有她......”
程寂没有多说什么,生怕同为厉鬼的画师会攫取到某些敌意的情绪,反而不加以帮助。但奇迹,终究是发生了!部分消散的画师像是被谁点拨了什么,骤而提笔继续作画,简单添了几笔后,画面里就出现了梁芬那栩栩如生的剪影。
成了!
程寂兴奋地一握拳,但话音未落,一根铁管猛地贯穿房门,在门板上开了一个豁口。
“这可是实体化后又有规则加持的安全屋啊!”杨俊顿时被惊掉了下巴,没料到对方已经能抵抗规则到了这个地步。
粘稠的血液顺着铁管往屋内滴落,而后,门前的地毯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可燃物,呼啦啦地燃烧了起来。
“她想烧死我们!她的血,能引起火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