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筠不知道自己摔下了多少层,此刻在她的眼里,整个世界都是天旋地转的。
由于水泥阶梯边缘太过锋利,她在途中磕得浑身是伤,仿佛身体在此期间被切割得四分五裂。
而就是在这剧烈的疼痛中,她咬紧牙关谋得了些许清醒,她绷紧了手指关节,弯曲成爪,用尽所有可能的机会去攀住楼梯。为此,她的手指表面已经被擦破,鲜血在台阶上留下一道道狭长的指印。
嘈杂的笑声还在回荡,在风声中越来越响。
终于,在她的坚持下,坠落的速度慢慢得到了遏制,她斜着躺在楼梯上喘着气,庆幸自己没有就此磕伤脑袋昏迷。
对于这种限时类的任务,耽搁时间比直接索取性命还要煎熬,一瞬间的痛与精神上的漫长折磨,不论怎么去对比,都是后者更为可怖。
诚然,昏迷之后若是直接超出时间被判定违规倒还算干脆,死的一了百了。但是,若是在最后的倒计时内苏醒过来,对常人来说,那是不敢设想的梦魇。
这也是舒筠不想受伤昏死的原因之一。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一片混乱的世界里,她的记忆与现实混合在一起。
她看见了自己刚来学校时遇见的那一幕:留着披肩长发的女学生刚刚走上楼梯,突然就被后头赶上来的人用力地扯了一把头发,女学生顿时吃痛地叫了一声,而后重重地从楼梯上摔倒下去,而楼梯上,并排站着四个女生,脸上带着轻蔑的笑,指着女学生摔下楼的丑态出言嘲讽,而后哄然散开。
女学生捂着痛处爬了起来,身边的人没有愿意上前关心或是搀扶,而是唯恐不及地躲避开。
倒是远处有几个不知情的人打算上前,却被人拦下,借着别多管闲事为由,悄悄地说了些关于女学生的谣言,最后,在半信半疑或是面露嫌弃的目光中,人们彻底散尽,徒留女学生拖动着伤势缓慢上楼。
再一眨眼,仿佛又来到了课间。
舒筠作为新来的学生,同样被孤立在教室的角落,她等不来其他人的招呼与问候,恰恰相反,她却看见靠近垃圾桶的角落,那个女学生伏在桌子上,忍受着过路人的欺负。
总有些人的恶意都表现得那般不经意,看似随意的路过,再普通不过的丢弃垃圾,偏偏方向像是有了偏转,被磁极吸引一样,统统招呼到了女学生的头上。
废纸、文具、瓜果壳......
整个角落凌乱得不像样子,偏偏进门的教师完全忽视这个情况,对这些“恶魔”不施以任何处罚,反倒要求女学生尽快打扫干净。
我怎么会来到这么荒唐的地方......
那是舒筠当时的心声。
没错,她当时看到的女学生,就是吕冬颖。
“我就知道,我刚才所经历的,都是吕冬颖的悲惨回忆。”舒筠闭着眼,让眼前的幻觉尽可能地驱散,可是,她做不到,她脑海里的影子始终挥之不去。
她亲眼看见,吕冬颖被按在桌子上,一边求饶着,一边被那四个女生剪去头发,从第一眼看到时的长发披肩模样,到了后来近似蘑菇头的样子。
自那一刻起,她似乎就再也没看见吕冬颖抬头的样子了,难看的头发加上外界的欺凌,好像让对方彻底染上了自卑的心病,数周下来,吕冬颖彻底沦为了人形的沙袋,哪怕被打、被踢,都没有任何反应。
无法否认的是,舒筠原本一直保持看客的立场,不插手、不附和,像是其他绝大多数人那样,对吕冬颖的遭遇不闻不问。
事不关己,又不明缘由,她本就懒得掺和。
但她不曾注意的是,自己之后的态度变化,也是由于这四个人与吕冬颖的矛盾而起。
她记得那是一个课间,吕冬颖受伤还呆在医务室里,百无聊赖之下,那四个人就围到了舒筠的身边。
不及她开口,对方率先就朝她索要了零花钱,她们的在校开销一直都很大,用于追星,用于购买东西讨好钟情的学长,亦或者抢购一下不明价值的“奢侈品”,班里的同学多少都是见识过的。
但舒筠并不吃那一套,径直说自己没有钱,起身拨开四人就要离开。
可是,对方倒是齐心,把舒筠的去路堵死,用一副痞气的样子:“你懂不懂识相,你也不希望你变成第二个吕冬颖吧?”
舒筠撇了撇嘴,那时候的她对这种言语威胁最为瞧不起,只是径直拿起水杯,准备带着出去。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给不给!”为首的那个人霸道地推了舒筠一把,不过收效甚微,她原以为舒筠会像其他人那样柔弱,一推就倒,可是,眼前的舒筠只是侧了侧肩膀,连步子都没有后退一星半点。
下一刻,舒筠忽地露出一丝笑意:“行,那我给你。”
“算你识相!”起初还因为没起到震慑作用而下不来台的四人组笑了笑,觉得自己很威风。
殊不知,舒筠径直拿起水杯,朝着四人的头上挨个淋下来,把她们精心做的头发搞得一团糟。
“送完了。”舒筠冷哼一声,就打算从对方中间穿过。
她很清楚,自己的行为已经彻底触怒了对方,她在等一个时机,等到对方先一步出手的那一刻。
终于,年轻气盛的几个女生终于是反应了过来,登时咬牙切齿地找舒筠算这场总账,但是,舒筠在故意接了几个耳光后,下手骤然狠了起来,几招就将四人摔打在地上,来回翻滚乱成了一团。
此时的她,已经参与过了一次演绎任务,愿点在手,她对这些不入眼的人完全不关注。
她慢悠悠地走出了门,而在这时,她看到了躲在门后不敢出声的吕冬颖,对方怯懦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舒筠不去搭理这个可怜人,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眼神中透露着一股子崇拜。
“你受伤了!”
那是吕冬颖在舒筠身后小心翼翼地提醒。
舒筠摸了摸被打得渗血的脸颊,漠然地道了一句:“我没事。”
她一步步地离去,隐约在背后听到了吕冬颖轻若蚊吟的声音:
“如果我是你,那该有多好啊。”
是啊,如果她也和自己一样,或许那一系列的悲惨遭遇都不会出现,恶人会被惩治,手里也有类似愿点这样用以许愿避险的底牌。
可她终究不是自己......
等等,不是自己?
舒筠猛地睁开眼,重新回到了现实中,望着在墙上蹦跳的涂鸦,她之前的不安与畏惧全都消失不见。
“我明白了,规则要求我不能回头,不能说话,只能闷头走上楼梯,那不就是让我变成当年的吕冬颖吗?正是规则的拘束,让我无意识地走上了她的道路。”舒筠回想了一下,自己似乎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以吕冬颖的状态在爬楼梯的,而是在中途,被不安、恐惧以及规则的多重影响下,才变成对方的模样,继而经受起那些折磨。
“也就是说,这个楼梯间的隐藏规则就是根据人的心境而产生投影,我越是因为各个因素想起吕冬颖,我就越容易在这里扮演吕冬颖的角色,重现她的遭遇!”舒筠眼睛一亮。
规则是暗示,墙壁上的涂鸦也是暗示。
都在为促使舒筠变成吕冬颖而服务。
而变成那个饱受欺凌的人之后,那些受到的刁难就会跟着变为现实,成为阻碍舒筠离开这里的一道道障碍。
这是一场完全依靠精神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