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程寂哥，你一会可别露馅了，我可是花了二百块钱雇的你，穿帮了你得倒赔我钱。”
浙城中学前，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晃了晃程寂的手臂，像是求证一样看着程寂的眼瞳。
“放心吧，我没事坑你干嘛，我们这就叫互惠互利。”程寂拍了拍胸脯，示意一切都包在他的身上。
他一会要去的，是眼前这个男生的家长会。
由于男生家里父母都在外地干活，家里老人近几个月身体又不便出门，临时只能出此下策，找了在校门口徘徊思索的程寂冒充家长。
当然，程寂扮演的是男生的哥哥，毕竟，他的模样还没老到能有一个十六七岁年纪的孩子的程度。
而且，在男生找来的时候，程寂也在思索如何混进学校里，两人一拍即合，当场就促成了交易。
其实，程寂原本想的是蒙混过关，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现实所打倒，他并非毕业于此，否则，校服一套，头发搞得邋遢点，扁平地贴在头上，一副死读书的样子，没准真能混进去，也就不用搞这种角色扮演的戏码，身边还得带着一个唠唠叨叨，内心和贼一样心虚的男学生。
他观察过，这种本地的重点学校，安全问题抓得十分严肃，尤其是对外来人员的把控，往往是盯得死死的，且不说有保安叉着腰在门口站着，学生进去全部都要刷卡，至于家长，则是要身份证登记，再打电话给老师确认，由老师亲自来领人。
这是上学期间必须遵守的规矩。
除非是特殊节日，才能在学生的带领下进入校园，无需再由教师来领人。
“那我们走吧。”男生深呼吸了一口，憋在肺里，显得整个人的胸膛挺得笔直。
“多少有点夸张了。”程寂一拍男生的后背，将对方那口气给无情地拍了出来，两人十分正常地走向校门口，一前一后，相差不过半步。
“你可别记错我的名字！”
“放心放心，田润松嘛，高二（三）班，班级名次中游，时而倒数，英语是弱项，奋斗两年不曾及格过。”
“这个倒不必记得那么清......”名叫田润松的男生有些羞惭地摸了摸鼻子，学习成绩这方面一直是他的硬伤，一旦有人提到，就会勾起他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两人没有耽搁太久，径直刷了卡，过了门禁。
校园里，萦绕着淡淡的花香，明明不是夏季，却异常馥郁。
程寂在人群中张望着周围，很奇怪，他在这里，隐隐有种被阴气包围的感觉，阳光正好，却没有带来半点温暖。
就好像......
回到了那个充斥着白雾的乡村。
几人顺着楼梯上了二楼，来到了田润松所在的教室，里头已经坐了不少早到的家长，至于学生们，则是扎堆待在教室外，或是在笑闹，或是隔着窗与家里人相望。
“是田润松的哥哥是吧？你好，我是他的班主任，我姓宋，教的是数学。”身材修长的男老师朝着程寂笑了笑，让田润松带着程寂到对应的座位上去。
座位是按照学生原本的课桌排的，所以一入座，就能体会到这个学生平时上课的视角与状态。
望着满桌的铅笔涂鸦，程寂愣了愣，有些迟钝地接过了学生递来的茶水。
只见抽屉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本、试卷，混杂在一起，近期使用过的放在最顶上，凹凹凸凸，从上到下几乎呈波浪状，任何微小的缝隙，都被圆珠笔、橡皮等杂七杂八的文具塞满。
这很符合程寂对田润松的想象，“随意”二字，就是这课桌摆放风格的主题。
只不过，他在抽屉里，还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东西。
那是一台录音机，已经没有了电池，屏幕灰蒙蒙的，上方的按键也因为前人的频繁使用而包浆。
程寂不由得伸手去拿，只感觉入手一片冰凉，而他就这么一愣神，耳畔居然传来了磁带倒带的声音。
嗞嗞——
声音很轻，像是有人在光滑的地面上拖行着一个麻袋。
可当他推开存放磁带的塑料盒，定睛看去，里头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
“田润松的哥哥是吗？”
一声呼唤在程寂的身边响起，程寂不禁一激灵，回过神来。
此时此刻，宋老师正站在程寂的旁边，周边早已坐满了家长，似乎家长会已经开了好一会了。
其他的家长们都在朝着程寂的方向看来，似乎在笑程寂那迟钝的反应。
“噢，我在，不好意思，有些走神了。”程寂赶忙道歉，看到宋老师递来的，是田润松的成绩单，发挥依旧很稳定，语文数学中规中矩，唯有一门英语，差得是一枝独秀。
显然，宋老师刚才就是讲到田润松的英语问题，希望作为哥哥的程寂能传达一下学校的意思，让家里好好督促。
程寂点了点头，当着众家长的面向老师做了承诺，表示家里一定努力配合。
也正是这样，在老师欣慰的陈词下，程寂坐回了位置上，重新对着录音机发呆。
刚刚时间有过这么快吗？
仅仅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家长会似乎就过了很久。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路？
家长会结束得很快，家长们各自带着自家孩子离去，偶尔也有几个家长围着老师抱怨着孩子在家里的学习情况，请教着教导的方法。
在这个节骨眼上，程寂招手叫来了田润松，问起了录音机的事。
“这个啊，这个是宋老师送给我的，说他珍藏了很多年，已经坏掉了，据说他在这个学校读书的时候就带着了，是很老的款式。”田润松认真地说着，“不过吧，我觉得老师只是想把这个破烂出手掉，又不舍得扔，干脆就用这种名义送我了。”
“原来你是这么看待他的。”程寂有些忍俊不禁，心想这田润松的想法有些现实过了头，“他为什么要送你？”
“因为......我在构想校园七大怪谈的活动中获得了第一名！”
“校园七大怪谈？”程寂一字一顿，他原以为只有大学才会有这种古怪传闻，具体情况就和所谓的十大校园灵异事件一样。
况且，一个治学严谨的高中，又是即将面临高考考验的人生阶段，居然也会办这种离奇的活动。
“这是宋老师私下里办的，没多少人知道！”田润松背着手笑着，似乎很骄傲的样子。
“可是这东西......”
程寂转过头，打算重新检查一下录音机的表面。
可是，他赫然发现，录音机的屏幕此刻正亮着绿光。而他的手指，还放在存放电池的卡槽里，里头依旧空空如也！
程寂感觉头皮发麻，手脚也逐渐变得一片冰凉，末了，细密的汗珠开始顺着他的额前滑落。
田润松不知怎么的，此时此刻就像是化为了雕塑，一句话也不说，就单纯地杵在程寂的身旁。程寂没有抬头去看他，但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始终凝视在他的身上。
可以说是呆愣，也像是痴狂。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在霎那间丢失了身体的控制权。
教室里静谧得有些瘆人，不论是家长和老师的谈话声，都在这一刻停止。
程寂发现，自己也像是被石化了一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手里的录音机。
塑料盒里，不知何时被插入了一张血色的磁带，漆黑的塑料带子在磁头的旋转下，慢悠悠地移动着。
渐渐地，他听见了鸟鸣，听见了树枝划过窗户的声音，还有烛火燃烧时哔哔啵啵的爆裂声。
它们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终于，变成了一句话：
笔仙笔仙请过来......
“不要，不要说......”程寂本能地想要拒绝。
但这股声音就像是梵语，在反复倒带中逐渐增强，仿佛能钻进他的脑袋里，不断地回荡。
“不要！”
程寂一吼。
同一时间，一双手啪地拍在了磁带录音机上。
声音戛然而止。
呼——
程寂喘着粗气，他抬起头，眼前是浅笑着的宋老师。
至于田润松，早就不见了踪影。
“还不回去吗？”宋老师问道。
“噢，马上就走，打扰了。”程寂站起身，带着各色的成绩单，在宋老师的目送中走向教室门。
忽然，他被叫住了。
程寂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
只见教室里，宋老师拿着程寂从墓园里找到的学生校徽，向着程寂晃了晃。
“这是我的东西，谢谢你帮我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