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年,浙城中学。
日暮西沉,太阳仅仅在山的棱角处遗留了零星的橙色轮廓,照亮了顶上插满红旗的教学楼。
放学的铃声已经响过很久,伴随着学生从桌位上起身时的桌面挪动声,校园里的热闹气息也渐渐弱了下来。
咔哒——
最后扫完地的学生关上了灯,转动旋钮关闭了嗡嗡作响的风扇。
一切都在为静谧的夜做着铺垫......
而后,天色慢慢黑了下来,整洁的学校走廊内,空无一人。
在尽头的一间教室里,窗户敞开着,窗帘被冷风吹起,露出了教室内传出的点点烛光,以及六个人的身影。
“现在,开始验证校园七大怪谈之一,笔仙!”一个留着寸头的男学生按动了手中老旧的录音机,里头传来了沙沙的收音声。他翘着腿坐在课桌上,一副监督员的模样。
在他的面前,还有三男两女,正围着几张拼凑在一起的课桌落座,桌子的四角点着蜡烛,烛光照亮着他们未褪去青涩的脸庞。
他们绞着手,有些坐立不安,许是这种氛围着实令他们难以适应。
“我说宋应航,真的要在这个时段玩笔仙吗?我听以前的学生传言,这怪谈很邪门的,不说有没有真的请来,玩过的都感觉身体沉重,像背着一座山,几天内就大病了一场,我可是家里独子啊......”男生中唯一的一个胖墩有些紧张地叩着椅子,心脏砰砰直跳。
他不仅仅是因为害怕所谓的笔仙,其实还有另一层的缘故:他喜欢的女生,也在今晚参与笔仙活动的人员之列。
他偷偷瞥了坐在对面的长发女生一眼,如瀑般垂落的长发每次看去都显得那么温婉,说话也细声细气的,也不知这样的一个女孩,怎么会一时兴起,来玩这么一个荒诞危险的“游戏”。
“杜子杭,我当初就知道你是个怂包,不敢来玩。”坐在小胖墩杜子杭旁边的,是一个略显痞气的男孩,留着长长的刘海,捋直了至少能遮盖眼睛,校服也是脏兮兮的,穿也穿不整齐。
他叫董立铭,班里出了名的吊车尾,当初中考时基本就是靠着求人情才勉强通融进了学校念书,不过,这人也有个过人之处,体育成绩比较好,尤其是长跑,拿过不少奖项,进了学校里的体育队,所以班主任也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之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我......我不是来了嘛!”杜子杭挺起圆滚滚的身躯,努力表现出自己胆大的一面。
“切,说得那么勉强,当初说要参加的时候比谁都积极,现在却想当缩头乌龟了。”另一个男生开口道,一副慵懒的模样,胸口佩戴的校徽上写着:程晓强。
在三个男生吐槽之余,在对面的两位女生则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准备着要用的东西。说起笔仙,两个女生显然比这帮男的更加了解,她们一边伸手指挥着,一边用手势制止着无意义的争端。
她们之中,长发的叫许静怡,另一个留着齐肩短发的,则叫熊妮姗,两人是自幼儿园就在一起的闺蜜。
“来,差不多可以开始了。”熊妮姗伸出手,悬空在桌面中央,眼神有些跃跃欲试。
几人纷纷看了一眼宋应航,见对方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这才逐个伸出手,十指相互重叠交叉,唯独中央留了一个极小的空隙。
按理说,笔仙更多的是两人的游戏,各自用右手交叠,虎口处留出缺口即可,但这一次这么多人,只能另找其他的法子。
准备就绪后,宋应航捧着收音机慢慢靠近,而后,他将一支铅笔顺着众人指间留好的缝隙插了下去,直至接触桌面。
几人慢慢发力,将这支笔用力夹紧,确保稳定地垂直在一张纸面上。
“开始了......”宋应航的声音很轻,表情凝重。
殊不知,噩梦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了。
笔仙笔仙请过来,笔仙笔仙请过来......
几人的呢喃声很低沉,渐渐汇成了同一个曲调,而细细听着,又像是有陌生的嗓音加入了进去。
宋应航瞥了一眼,明明没有风,但是桌上四角的烛火开始莫名地摇曳,如同有人轻声吹着气,这让本就畏惧的杜子杭更加感到毛骨悚然。
“别停,停了就无效了。”宋应航像是在说着梦话,语调轻得不能再轻,就如同会惊醒谁一样,而他的话音落下,就像是蛊惑一般落进了众人的耳朵里,让人无法拒绝。
沙沙——
收音机里的磁带还在疯狂转动着,仿佛永远也记录不到尽头。
董立铭哼了一声,继续抬高了吟唱的语调,其实在他看来,所谓的神鬼之说都是虚妄的无稽之谈,他来这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单纯就是没事找事,从这帮神神叨叨的人里找消遣。
他反正没什么学问,不懂什么科学原理,但他还是偏向现实的,所谓的妖魔鬼怪,都是针对胆小者而设计的玩笑。
嘎吱嘎吱——
那是树枝划过窗户的声音。
在教室外,学校种了几棵数十年树龄的老树,枝条能伸到三楼高,每每有风刮来,它们就会在窗户上制造出如此噪音。
校园里的领导常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以此自比,好不自在,殊不知,除了他们在自嗨,其他学生哪管树不树的,还不如种一片花来得养眼。
慢慢地,几人的嘴皮都快说干了。
夹着铅笔的手也逐渐没了力气,有些近似于麻木的感觉,开始感知不到笔的存在。
宋应航在暗中笑了,眼睛怔怔地望着桌面,他看到,铅笔的尖端正在慢慢靠向纸面。
他很兴奋,他对校园怪谈的真实性有种莫名的执念,唯有确认它们真实存在,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诚然,这已经有些偏执了。
但这,是他最为收敛的态度。
“等等,你们闻到了什么味道吗?像是土腥味。”杜子杭本就有些心不在焉,所以对外界的气味变化极其敏感。那就像是湿润的草木泥土所自带的味道,介乎与植物的汁液与动物腐臭的血水之间。
此时此刻,他们就好像是被一团带血的空气团团围住,紧紧地包裹着他们的单薄的身躯,然后隔着衣服纤维,渗透进他们的每一寸肌肤,让每一个细胞都彻底地感受到其中的衰败与诡异。
这就是所谓的阴气吗?杜子杭有些天马行空地幻想着,渐渐地,在他的眼里,本就昏暗的墙壁像是一面不透光的幕布,在那水泥封堵的砖墙后头,正有无穷的水汽逸散而出,然后融合进夜里的寒风中。
他闭着眼,感受着寒风轻轻拂过脸颊,像是有类似魂魄一样的东西,轻飘飘的,一点点地伏在他的后背上,使得他控制不住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呼——
他深呼吸了一口。
面对恐惧,深呼吸就是保持冷静的第一步!他如此告诉着自己,殊不知,他呼出来的气体都冒着白雾,显然是身边的气温已经低到了一个阈值。
他记得,笔仙是恶灵中的一种,上身,是它投影在现实中的一大手段。
杜子杭左右看了一眼,见众人神色如常,这才安心地放下戒备。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隐隐感觉自己将要大祸临头。
而他的预感向来很准,虽然仅仅只出现在坏事方面。
突然,其他人的手指动了动,让杜子杭的内心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定睛一看,状况如常,原来是几人偷偷活动着发酸的关节。
看来,不仅仅是他有些感到不耐烦了......
“看来单纯是我多想了,再撑一会吧,大家就收工,各回各家。”
杜子杭嘴角微微勾起,可是,当他看向宋应航时,瞳孔猛地一缩。
此时的宋应航......
正有着一头齐腰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