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日期未知。
一座高耸的大楼内,一男一女在沿着逃生通道旋转向下。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少层,漆黑的楼道里只剩下惨绿的安全出口标识,塑料外壳内侧积累了厚厚的灰尘,有不知名的虫子被困在里头,振动着翅膀,发出簌簌的噪声。
他们的力气渐渐用尽,受了伤的身躯也渐渐摇晃起来。
他们往上看去,一路盘旋至黑暗中的楼梯正在飞速腐化崩塌,一节节地砸落,折叠弯曲的扶手则如同坠落的残肢,顺着楼梯间的缝隙往下坠,夹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有人在嚎哭。
楼道内越来越冷了,两人每一次喘息都会带起一大片的白雾,身上的毛孔紧缩,哪怕高强度的运动,似乎都很难让它们榨出多余的热量。
他们就像在往极度冰寒的地狱逃去!
“就这吧......”其中那名男子指向拐角处那血红色的大门,那锈色的铁皮像是受热不均,表面凹凸不平。只见那凹进去的部分有着黑紫色的脉络,像是人体的血管,而突出的部分,则是一张张人脸。
它们张大着嘴巴,像是在呼救,又像是想要顶破铁皮,贪婪地呼吸外边的空气。
许是有所感应,两人刚刚靠近,大门便朝着内部诡异地自动打开,露出了里头办公区的陈设。
“这和我们之前呆的楼层不是一模一样吗?连桌面上的东西都没有变过。”女子颤抖地说着,望着门后那死寂的环境,仿佛里边的空气都是静止且沉重的。
“只能这样了,再呆在楼道里,我们都活不了。”男子强忍着疼痛,一步一瘸地往里头挪去,他的脚踝已经肿成了馒头,若是继续下去,迟早会被那崩塌的裂缝追上。
“为什么......为什么这栋大楼就是没有出口呢?”女人无助地走向窗户,看着外头覆盖着浓郁的黑雾,只能零星看出其他建筑的轮廓。
他们一定还在超越十层以上的楼层里,往下看,依旧是深不见底的空间,让人有一种想要纵身一跃的冲动。
轰隆——
身后的通道终究是碎裂了,男人目睹着层层向下塌缩的楼梯,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此时此刻,逃生用的楼道已经变成了一个无底的深坑,呛人的灰尘配合着由下往上吹的寒风,让他无法呼吸。
他最终还是关上了门,生怕会有一种无形的吸力把他带进这片深渊里。
也就是这个时候,大门自行反锁,整片楼层里传来了机器通电的声音。
那是数十台主机同时响起的信号声,闪着或绿或蓝的光芒,而后,一声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在安静的氛围中显得异常突兀。
男人有些犹豫地顺着声音走去,却被女人抓住了手腕,咬着嘴唇用力地摇了摇头。
可是,电话铃声却在此刻响得越来越频繁,仿佛被按动了快进键,从间断的嘟噜噜,变成一连串的嘟嘟嘟的声音。而后,那些办公椅开始齐刷刷地向后弹开,如同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人不耐烦地站了起来。
而后,灯光闪烁,不少电脑的屏幕开始亮起,却不是正常的蓝色,而是一片赤红!
黑色的代码取代了原本的白色指令,在上面飞速地覆写着,一道道夹杂着怨念的目光便朝着两人汇聚而来。
他们分辨不出这些目光来自何处,有的似乎来源于那早已枯死的盆景,有的则是隐藏在抽屉的夹缝之中。唯一相同的,就是它们都没有实体,仿佛是虚幻的不可见存在。
男人咬紧了牙关,他知道,那是某种存在在逼迫着他们过去。
电话,是一定要接起的!容不得他们拒绝!
骨碌碌——
那是办公座椅的滑轮声,在并不干净的地板上滑行,受到了不少阻力。
只见不远处的拐角,一只座椅就这么诡异地拐过弯,仿佛有一个斜坡,然后一路朝着二人平移而来。而在它那海绵的座垫上,正摆放着一个通体红色的电话座机,一根暗红色的不规则线一路拉得很长。
座椅在两人的面前停下,不知是不是因为被电话线的长度所限制,绷直成了长长一条。
于是,男人的手在空中停留了片刻,终于是缓缓地伸到电话前,拿起了听筒。
电话那头是沙沙的电流声,随后,传来重重的喘息,配合着像是麻袋在地面拖行的噪音。
“喂?”男人有些犹豫地开了口,紧张的内心仿佛被提到了嗓子眼。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男人能感觉到电话那端的人已经停下了脚步,因为拖行声已经不再传来了。
“你在哪......”
沙哑的询问声终于响起。
“你是?”
“你在哪......”对方又重复了一次。
于是,这对男女互相看了一眼,不知如何作答。
“会不会是老杨他们?他们并没有死,而是找来了帮手?”女人想了想,跟着男人耳语道。
男人想了想,确实有这种可能,他们一行六人,死的死,伤的伤,失踪的是失踪,基本都断了联系。难保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以某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构成联络。
“那......你现在在哪?”男人终究是留了一手,反问向了对方,而不是过早地说出自己的位置。
可在这时,对方不再回答他了。
他反而在电话的那一头听到:
那......你现在在哪?
那是男人自己的说话声!
换句话说,接听电话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们的身旁!
男人一阵悚然,下一刻,对方用十分怨毒的语气说了一句:
“找到你们了!”
“快走!”
男人喊了一声,同一时间,那紧绷着的电话线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抽走,连带着座椅一起翻到在地。
办公区里所有电脑同时黑屏断电,伴随着刺耳的电流声,而后,有很多漆黑的虫子才从机器的壳子中爬出来。不仅如此,连刚才那些目光注视的源头,也有着同样的虫潮,密密麻麻地,如同泛滥的洪水。
两人片刻也不敢多待,转头朝着办公区的另一头跑去,那里会有其他的房间,足以供他们躲避。
但是,逃跑的并没有那么好走。
且不说男人脚上的伤还没好完全,他们还未跑出几步,两侧的座椅便像是被人推动一样,猛地朝中间移来。
那可是装满了各种文件和机器的桌子,连带着一侧的玻璃挡板,哪怕成年男子用力推,也绝不会平移得这么轻松。
可此时此刻,它就像没有重量一样,瞬间横亘在两人面前,阻挡住去路。
女人回头看了一眼,蔓延而来的虫潮之后,是一个披着麻袋的人影,似乎被削掉了四肢,剩下的部位就像板凳一样短,它在地上爬行着,模样十分怪异。
它的脖子上还牵着一根红绳,红绳的另一头则连着另一个带血的麻袋,女人眯着眼看去,里头分明装着好几个椭圆的东西。
那是自己那些失踪同伴的人头!
就在这时,男人吃力地将桌子推开了一条缝,率先挤了过去,而后伸手来拉那个女人。
可是,正当女人紧跟着离开时,桌子冷不丁夹了回来,以一种极大的力道。
只见女人惨叫一声,径直摔倒在地。
而后,在男人睁大的双目中,那些虫潮爬上了女人的腿,霎时间鲜血如注。
“救救我......”
女人朝着男人伸出手来。
“我......”
这个时候,男人反倒不敢碰那女人了,生怕下一刻,会被对方死死地纠缠住,最后落得双双殒命的结果。
仅仅是这十几秒的时间,女人的半具身体已经被虫子完全包裹,更多的虫子反倒朝着男人涌来。而不远处的怪物,正发出嘎嘎怪笑,满是坑洼的脸上,那对嗜血的眼神格外令人恐惧。
“对不起!”男人大吼了一声,随即转身向着远处跑去,他不敢回头,生怕自己会动恻隐之心。
他想活啊......
只能舍弃别人了......
女人的呼吸渐渐断绝,她的手终究是垂落在地上,依旧保持着前伸的姿势。
黑色的虫子渐渐覆盖了她的视野,在那最后一瞬间,她的脑袋被什么东西砍了下来,放进了那个血色的麻袋中。
和她之前的同伴面对面相望......
这也算是间接地团聚吗?
她那模糊的意识彻底停止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