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请随我来。”
白衣青年带领着两人走下楼去,指导着程寂取来快件并一一锁进驿站的铁柜里。
见状,洪启迪没有跟着进到驿站里边,反倒破天荒的开始收拾起了设备,这让程寂一时间摸不清对方的意图。
但据洪启迪解释,关于拍摄核心厉鬼的任务他已经完成了大半,正因如此,才没有继续拍摄驿站的必要。而且,就他的角度来看,当前两人各有各的收获,属于是最完美的双赢结果,适当收手反倒对两个人都好。
真是这样吗?程寂不敢擅自断言,但本着合作的原则,他也不好对洪启迪的心思作出过分揣度。
于是,在这个事件看似已经解决的关头,原本合作的二人却突兀地分道扬镳,独留程寂站在原地回味。
不得不说,有时候他还是很羡慕洪启迪那股子在危险中搜索一线生机的个性,因为,他个人向来是走趋吉避凶的路子,但事实证明,在这种环境下,被动地面对风险是远远没有主动出击来得有收获。
“我或许该试着改变自己了。”程寂劝诫着自己,顺手将铁柜的最后一扇门紧紧关上。
也正是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手头还剩一个沉甸甸的快件,此前它一直孤零零地呆在墙角,如同刻意般隐藏在阴影中,进而尽可能地降低着自身的存在感,最终成为了最后一个被程寂关注到的快件。
程寂蹲下身,看到驿站内的昏黄灯光打在盒子表面,照亮了收件人的信息。
程寂抹了抹上方的文字,赫然发现,收件人的信息竟写着“洪启迪”三个大字。
他猛地想要站起来,却被白衣青年冰冷的手臂按住,对方此时离他很近,阴恻恻地望着他,语气平静得让人害怕:
“还有什么需求吗?时间不早了。”
伴随着话音落下,驿站内部的平和景象似乎要撑不住了,视野里开始波动起来。
程寂只感觉眼睛一痛,两行血泪就这么顺着他的眼角流淌而下,同一时间,他仿佛看到驿站里的不少装饰都开始飞速老化,颜色从鲜亮到黯淡,它并不是整体上的变化,而是近似于渐变的效果,从下到上,以至于部分柜子呈现着新与旧共存的状态。
他是该走了,不然,他也将被这种视角上变化波及。
毕竟当下,他也算是驿站范围内的生物。
程寂抱着快件跌跌撞撞地想要跑出去,可是,他的脚步迈的很慢,手中的快件像是想要留在驿站内似的,越来越重,仿佛地面就是一块磁石,要将快件从程寂手中夺走。
突然,一旁的台式大头电脑亮了起来,醒目的蓝光照射在驿站内。
程寂的脑袋也在这时不受控制地转向电脑屏幕,哪怕他用力抵抗,额头青筋暴露,他依旧以极小的角度慢慢转动着视角。
不多时,随着程寂的目光彻底聚焦在电脑上,画面跳转,雪花图样慢慢淡去,清晰的黑白影像就这么放映出来。
没有声音,是单纯的哑剧。
似乎拍摄的是驿站门口的画面。
但程寂遂即意识到,这是一段监控回放,角落的时间显示,这是在当天下午截取的。
画面里,是那个发了疯的老太太,她背对着屏幕,面朝着驿站外时而穿行而过的人群。
突然,她毫无征兆地朝着一处方向伸出手去,瘦得只剩骨头的手臂节节脱臼,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拉得很长,逐渐贯穿了半个屏幕。
程寂看不清老太太痛苦的表情,只能看到对方那艰难站立的身躯前,不断地有液体滴落,那是对方从喉间流淌而出的血。
但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臂攥得很紧,最后彻底僵直不动。
程寂的喉咙上下滚动,仿佛这一刻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嗓子眼,让他很不好受。
他顺着老太太的手指方向看去,画面里,竟有着很小的两个人在交谈。
“那是......”程寂下意识地眯着眼,仿佛这样就能看清画面里的模糊人影一般。但他确实在一瞬间感到眼熟,因为其中的一个人正捧着录像机。
这不是洪启迪吗?
而旁边的人,程寂也见过,那是傍晚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正是因为她,才导致了小区里的人处处躲着程寂。
等等!他们两个认识?
程寂浑身像是过电一般,仿佛周遭的诡异景象都不值一提了,内心深处关于人性的恶,反倒逐渐被激发出来。
是啊,哪有这么巧的事。
上午刚刚讲述过生路,下午就被人堵死。
“这一切,都是洪启迪算计好的。”
程寂一阵胆寒,他手中的力道不由得一松,快件就这么坠落在他的脚边。
同一时间,好似天旋地转,冥冥中,程寂被一股神秘的力量丢到了驿站外。
残存的意识支撑着他艰难地往驿站内看去,此时,白衣青年正抱着手臂朝他邪恶地冷笑,在对方身后,驿站像是被戳穿了掩饰,彻底变成了白天的老旧模样,铁柜表面再度爬满了红色的锈迹。
而后,在程寂不甘的注视下,锈迹缓缓爬上了那些锁头,侵蚀进了内部,几秒钟后,底端的铁质部分就这么重重地坠落。
整齐划一。
如同下了一场铁质的雨......
砰砰砰!
只见一格格柜门自动朝着外部弹开,程寂存放的那几十个带着血腥味的快件就这么暴露在他的面前,黑色雾气在它们周身盘旋,仿佛赋予了它们生命,快件盒一个个开始晃动,在铁柜里来回弹跳,亦或者从盒内传来啼哭之音,宛如恶魔新生。
未上锁的快件不算在寄存之列......
“原来如此。”这一瞬间,当局者迷的程寂方才品出话中深意。
无尽的绝望感笼罩向了程寂,他彻底晕死了过去。
下一秒,白衣青年的身影一阵模糊,裹挟着所有的快件在空气中消散,仿佛什么也没有留下。
......
夜渐渐深了。
丁盈盈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这两天她过得也不安稳,她的任务是正确签收属于自己的快件并存活满三天,一个人在家时禁止让陌生人进屋。此外,还有一条额外的限制:每天晚上必须回家居住。
这看似简简单单的一段话,实际却并不容易。
且不说一天到晚都有各式各样的人前来敲门,甚至连深夜都无法安生,夜半时刻常常会被突然响起的门铃声吓醒,时而像是婴儿啼哭,时而像是邻居求助。
可当她透过门铃向外看时,外头又是一个人也没有。
于是乎,她购买了隔音的贴纸,将自己房间的门窗以及墙壁都贴上,入了夜,就能完全呆在一个安静的氛围里,任何动静都打扰不了她。
这看似是她成功的第一步,但诡异的事又开始顺着另一个方面朝她席卷而来。
路上遇到的自称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例行燃气检查的工作人员、想要家访的老师,单单是一天时间,就好像全世界都开始围着她旋转,想要进到她的家门。
这让她不堪折磨,最惊险的一次,是她在打开自己家门的那一刻,自己原本不同路的同学突然在她后头出现,不论如何都要进她的家里参观,两人为此大打出手,她还记得自己最后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坐在地上委屈哭泣的同学忽然收了声,满是怨念地盯着她的家门。
“真是受够了!这才第二天啊!还能有什么花样?”丁盈盈挂断了家中铃铃作响的座机电话,哪怕电话线早在昨晚就被她拔了下来。
“冷静......”丁盈盈做了个深呼吸,“至少正确签收快件的任务让我完成了。”
昨晚在与程寂的交谈后,她躺在床上思索了很久,她不是没见过除了程寂以外的快递员,每个都想敲开她的家门,但在她置之不理一段时间后,对方就很快会显露原形,变得不耐烦甚至变出诅咒人的苍白鬼脸。
因此,当时她选择像对待那些鬼物一样,把程寂晾在外头很久,甚至还问了一些看似没头没尾的疑问。
“要不是那快递员那么执着,我没准就要跟生路擦肩而过了。”她喃喃着,回忆起程寂的异状以及快件拆封后掉出正常的东西,因而大胆猜测当快递员面拆箱才是正确取得快递的方法。
咚咚咚!
“有您的快递!”
门外再度传来了声音。
“不好意思,我没有买过东西,别往我家送了。”丁盈盈呼喊道,心中却是愤怒地斥骂,“离开了任务的限制,白痴才会搭理你们这帮厉鬼。”
不出所料,门外的声音持续了两分钟后就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钥匙开门的响动。
是丁盈盈的父母回来了。
这意味着她暂时可以不用再提防陌生人的事,因为这未满足一个人在家的先决条件,哪怕跟着父母进来再多的外人,都不会对她产生影响。
不仅如此,那些骚扰的异响暂时也不会出现,一举两得!
“终于可以休息会了。”丁盈盈舒了口气,搓了搓脸,换上明媚的假笑。
其实丁盈盈起初并不知道自己扮演的这个角色的父母长什么样,唯一的方法就是家里留存的照片以及父母在手机上展示的图片。
望着进门的父母,她装着乖巧的样子打着招呼。
不曾想,和蔼的父亲忽然从背后取出了一个快件,配合着噔噔噔的展示声,拿到了丁盈盈的面前。
“你看,盈盈,是你之前一直说想要的衣服,爸爸给你买回来了!”
这一刹那,丁盈盈怔怔地看着父亲手中没有寄件人的快件,一阵恐慌感蔓延全身。
“我......”她结结巴巴地想要说些什么。
“怎么了,刚刚在门外,一个穿白衣服的快递小哥送上门的,你说巧不巧,赶快打开换上试试吧。”父亲蹲下身,把快件越拿越近。
“不......我已经收到衣服了。”丁盈盈的话语已经开始发颤,如同躲避瘟疫般仓促地退了几步。
她自己千防万防,终究是少算一步。
家里人也能替她签收!
“你这孩子,在说什么胡话啊,快拿着!”
“我不要!”丁盈盈猛地一拍快件,可同一时间,家里的灯骤然暗了下去。
下一刻,她听见的不是空盒落地的闷响,而是人体重重倒地的声音,好似有什么液体飞溅了出来。
她拔腿就跑,想要跑出家门,可是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忽然绑住了她的脚踝,她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离我远点,走开啊!”
她在地上爬行着,与那股力道做着斗争。
她摸向腰间的口袋,脸色更是煞白:“我的道具呢?我的通讯手机呢?不见了!”
渐渐地,好像有水从她身子底下漫过,速度很快,像是遇到了下坡路,眨眼间就超过了她,她每一次伸手支撑地面,都会摆起阵阵水波。
她的父母不知道去哪了。
也许地上的水就是父母的鲜血。
可她感觉不到水中的温度,一切都那么冷。
吱呀——
她回头看去,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她偏偏看到了自己的房间正在缓缓洞开,缠绕着自己双腿的存在一路延伸到了房间里。
嗡地一下,仿佛有一种无声的气浪直冲她的脑门,传来晕眩感之余,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
那是活人在即将遭遇死亡前的玄妙感应。
“不,不要......”
她还没有开口,伴随着一阵尖叫,她被猛地拽进了房间里。
房门重重地关上,继而是死一般的寂静。
同一时间,所有扮演者的脑海里出现了提示:
【有扮演者死亡,扮演身份:1302号住户,丁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