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开箱了。”
1404的门前,程寂轻车熟路地把快件搁置在地上,朝着白衣青年一点头。
在两人的注视下,程寂照着原先的方式拆开了封口,虽说胶带在刚才的异动下已经变得松弛,但程寂依旧耗费了不少力气才在数层重叠的胶带上开了一道口子。
这一回,程寂已经有了防备,在彻底划开的一瞬间,他微微侧过目光,仅用眼角余光去大致辨别里头物件的轮廓。
果不其然,仿佛只有程寂听见一样,盒子打开的一瞬间,一阵幽幽的轻笑声响起,然后彻底消散。
待到周边安静下来了几秒,程寂这才转头看去,盒子中原本应该存在的头发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杂七杂八的日用品。
第一步成功了!程寂心中雀跃,看来双方在场开箱的话确实能驱赶走快件盒中的鬼,让里面的物品变回原状。
只不过,白衣青年签收后是否还能活着,就看今晚的结果了,程寂不可能一直在对方家里呆着。
“看起来数量没问题,物品也没有损坏。”
另一边,青年点了点头,目睹着程寂依次把快件打开递到他面前核对。
他似乎对程寂的服务态度十分满意。
只见他带着已经核对好的快件小跑着进了房间,不多时竟拿了一包烟出来,“兄弟辛苦啦,这么晚还要派件。”
面对着青年的热情,程寂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婉拒了对方:“不了,我不抽烟。”
“挺好啊,这抽烟啊,是坏习惯。”闻言,青年依旧笑着把烟揣在程寂的上衣兜里,“不过在外面遇到烦心事或者和别人相处交流,带包烟和打火机,是必要的。”
额——程寂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也不好推脱。
当下的境况,他倒是希望能少些和别人交流的机会。
“对了,门口那个保安挺喜欢烟的,你交给他,没准能偷偷放你的车进小区,我当年干这行的时候,都这么做,不差几个钱。多个朋友好办事嘛......”白衣青年暗戳戳地指点道。
程寂微微蹙眉,他其实连保安的正脸都没看到过:“是靠近荒山的那个门口吗?”
“荒山?”青年想了想,突然捂着嘴笑了笑,“给他也行。”
“有什么好笑的吗?”程寂有些莫名其妙,须臾,他转移话题问道:“听你这么说,你之前也是快递员?”
青年打量了一下程寂的模样,想了会,没有否认:“啊,对的,以前干过一阵子,碰上了些寒心的事,就不干啦......”
“寒心事?”
“那可不,被冤枉、被辱骂,这行多了去了,就跟送外卖差不多啦。”说着,青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烟,咂吧咂吧抽了起来,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我在楼下车库开了个驿站,你要是有那种送不上门的快件,就放我这吧,我代签收,我收你五毛一票,反正同一个小区,保准帮你送上门。”
驿站?程寂愣了愣,随后固执地摇了摇头:“还是不用了吧......”
签收和派送都有危险,程寂交付给白衣青年,就相当于把对方往火坑里推。
但话又说回来,程寂当下也不是没有考虑过驿站这一点的。
从人性阴暗面角度上出发,驿站的选项确实对他有很大的帮助。
毕竟从这几次试探得出的结论,单纯是回执上签收上名字即可算作完成投递指标,那换做驿站签收,没准也能通过。
再者说,这才是第一晚,虽说比较顺利,但后续还有两天要送,难保不出现意外情况。
交给了驿站代签代送,他至少不用担心晚上完不成任务被灭口。
“放心,我这驿站开了有段时间了,服务很有保障,代签后就会马上安排投递,哪怕当晚送不完,驿站里还有防盗的铁柜,剩下的往里一放,绝对不会丢,晚上也都锁门的,没人在那住宿。”对程寂的心思毫不知情的青年嘿嘿一笑,他似乎以为程寂在担心快件的安全,所以才面露诚恳地补充了这一句。
听他这么说,程寂也愈发动摇了,他唯一还担心的,就是这些快件里的厉鬼复苏,继而杀死眼前的白衣青年。
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今晚的异状他还是看在眼里的,十二点前没有递送上门的快件就会强行苏醒,杀死递送的人。
所以,就算交付给白衣青年,也绝对不能让他把投递拖到第二天。
想到此,程寂突然有了对这项任务的另一种解法。
他甚至想放弃针对第一条生路的试验,留宿在青年家中,押上所有赌注保护对方。
可是,不等程寂开口。
1404的门居然飞快地关上了,青年也在眼前消失了。
“怎么回事?”程寂分明记得青年的身影还在自己身边不远处,但凡有即将进屋的举动,他都能反应过来再拖延一些时间,可以说,刚刚那么几秒钟,好像是被按了加速键,以至于程寂竟没有机会去反应。
程寂又敲了敲门,房门后只传来青年拨打电话的谈笑声,就再也没有回应了。
他又等了一会,一无所获。
十二点,到了!
程寂好像感觉到双肩上的压力一轻,扫空了所有的阴霾。
他就这么结束了第一晚的投递。
走下楼时,程寂发现外头的连绵大雨已经停了,晴朗的夜空挂着皎洁的弯月,若不是地面上残留着潮湿的痕迹,他甚至不会联想到今晚有雨。
不仅仅如此,他隐约觉得小区里的环境变得明亮了起来,不单纯是因为阴雨时遮蔽了月光,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干净无垢。
程寂照着白衣青年当时的描述,在楼底下绕了一圈,果真看到了对方所说的驿站,它是由车库改成的,外边安装了喷着防锈涂层的卷帘门,标牌还是全新的,似乎近期翻修过,四周用螺钉固定在了有些老化的框架上。
程寂更确信了那名青年所言不假。
谁知,正当程寂触摸着驿站的标识时,一声大喝从他背后响起:
“嘿!你在干什么!”
手电筒的强光就这么打在程寂的后背上,照出了一个略显邋遢的影子。
程寂一脸懵地转过头来,伸手挡住了射向眼睛的光芒,隐约中,他似乎看见对方穿着一身保安服,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大约四五十岁。
中年保安往前走了几步,上下打量了一眼程寂,表情严肃:“你怎么进来的?门口不是贴着告示吗,晚上九点后进小区的快递、外卖都要登记。”
“还有这规矩?”程寂皱着眉,他确实没有看到过所谓的告示。
确切地说,他连眼前的保安都不曾见到过。
当初保安亭里的那个神秘剪影会是他吗?
不及程寂思索,只见保安叉着腰斥道:“我还骗你啊,我告诉你,别给我装傻,这年头小偷的伪装技术高超得很,就爱装这些送东西的。我看你面生的很,又是偷溜进来的吧。”
“不不不,哪能呢......”程寂摆了摆手,指向来时的方向,“我就是从靠荒山那边的门口进来的。”
“荒山?”中年保安发出了和白衣青年一样的疑问,“那边怎么可能进,你难不成翻铁栅栏进来的?”
中年保安一把抓向程寂的衣服,将他往前一甩:“你带我去看看。”
“去就去......”程寂整理了一下衣服,暗道一声好怪的人,这才有些不乐意地在前方引路。
由于已经过了十二点,整片小区除了一些熬夜的住户,基本上仅剩下成排的路灯还亮着光。
两人穿过了一栋栋居民楼,终于是在程寂来时的位置停下。
“这......”
望着来时的方向,程寂一时说不出话来解释。
只见原本的道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未修剪的草坪,在草坪之后,是一路向左右蔓延的铁栅栏。
那怪异的保安亭也不见了!
程寂照着记忆穿越草丛,走到本该是保安亭的位置,那里有着一片半人高的杂草。
他拨开那潮湿的枝叶,赫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亭子,不,那是一座神龛,供着一个不知名的佛像,头颅已经被削掉了半个,露出了里头泥土的材质,而它正双手合十,手掌之间,正好夹着程寂当时递与的金元宝。
“你小子大半夜的唬我是吧,再不说实话可别怪我叫人把你赶走了。”
见状,中年保安的脸色愈发阴沉了,他总感觉自己被这个贼头贼脑的人耍了。
闻言,程寂擦了擦额前的汗,彷徨之余,他忽地发现了什么。
在铁栅栏之外,不正停着他的那辆三轮车吗?
于是乎,在程寂的指证下,保安隔着栅栏找到了那侧翻在泥泞土坑里的车子,他这才半信半疑地说:“还真是,那你就直说翻墙进来的不就好了,非要当我面扯谎。”
“对不住。”事已至此,程寂自然也不好再啰嗦什么,反正到了中年保安的耳朵里,就自动变成了狡辩。
他摸了摸口袋,恰好摸到了白衣青年给的香烟,思来想去,这才有些惭愧地塞到中年保安的手里。
保安沉默了一会,低头掂了掂手里的烟盒,面部表情依旧是那不近人情的模样,但很明显,他的眼中出现了波澜:“你倒是客气,还是大z华,多半是假的吧。”
“我不清楚,反正假的卖得也贵啊。”程寂当着保安的面开始爬那铁栅栏,他还要去开回他的车,他可不想在这个鬼地方住宿。
“下不为例啊!下回给我老老实实去正门登记!”保安最后瞥了程寂一眼,眼睁睁地看着程寂从栅栏上跳到小区外。
“知道了。”程寂发动了电动小三轮,孱弱的光芒打在黑黝黝的荒野里,却什么也照不出来。
保安哼了一声,低下头美滋滋地拆开了香烟盒,从中取出了一根烟叼在嘴上。
他确实不挑烟的牌子,平时反正也就抽四五块钱的廉价货,还要什么自行车。
可是,当他摸出打火机点烟时,他的手停顿了片刻,作为一介老烟枪,这入嘴的味道就不对。
他不由得取下口中的烟,有些肉疼地将它从中间撕了个口子,令他震惊的是,入目的不是蜷曲的茶色烟丝,而是煞白如雪的纸屑。见状,保安干脆把整根烟扯断,果不其然,整根烟都是纸做的!
“这怎么回事?”
中年保安用那颤抖的手从烟盒中又挑了几根,挨个这么一试。
全是假的!
“你小子耍我是吧!你下回再也不要想进小区了!”
保安气得跳脚,一脚踹烂了脚边的神龛,朝着程寂远去的方向怒骂。
可程寂此时早已颠簸着车辆开出了两三百米远,根本听不清保安的呼唤。
“他妈的。”保安越说越气,把烟盒朝着小区外用力一扔,继而愤愤地离去。
殊不知,在烟盒落地的瞬间,它的外盒开始褪色,慢慢显现出一个“奠”字,表面印着白色的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