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吗？”
季淮笙站在小船上，在微微晃动的舟身上，稳稳地长身而立。
他看着拎着裙摆，刚试探着踏出一只脚的她，眼中滑过一丝笑意，便朝她伸出了手，“把手给我。”
江司袅没有犹豫地将手搭在他的掌心，感觉到他稳健有力地握住了自己，心中便安心下来。
她借着他的力，终于两只脚踩到了船上。船身一瞬间晃动的幅度大了许多，她倾过去，腰间不轻不重地被一只手扶了一把。
随即又很快松开。
船稳了之后，她松了口气。
这才松开了抓着他的手，很是难为情地离远了一点，涩然道：“……谢谢。”
荷花池和她想的小小的一洼不一样，要大多了。
夏日里正是水光潋滟，红莲映日的最佳时期，高高低低的绿色莲蓬随处可见。
江司袅伸手摘了一个，理了理裙摆坐了下来，白皙的手指慢慢将它剥开了。
圆圆的莲子皮是乳白又带有一点青色，带着清风般的荷塘的香味，又有着一丝丝的甜味。
季淮笙将一支很大的莲蓬弯腰放在她的身边，起身时面前忽然伸过来一个素白的手心。
她手心放着几颗剥好了的莲子，圆润可爱，一如她圆睁的眼睛，嗓音清软的像是染了这池中的水气，“季先生，要吗？”
微风拂起他墨色的碎发，也吹皱了一池清水。
他依旧是弯腰倾身的姿势，浅色的眸光如盈盈流动的水纹落在她小小的手心，指尖探过去，指腹好似不经意地滑过她的肌肤……
她的手不可抑制地轻颤了一下，圆圆的莲子在手心滚动了一瞬，又安静下来。
他唇边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捻起一个莲子，随意问道：“甜吗？”
江司袅怔了一下，随即诚恳道：“我还没吃，应该是甜的。”
这个季节的新鲜莲子味道肯定不会差的，而且她剥的都是很嫩的成熟了的莲蓬。
他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将手中的莲子递到她的唇边，声音好似有点怀疑道：“不如你先试试？”
“……”
江司袅愣愣地点头，抬手去接他手中的那个，却没想到他偏开了手，接了个空。
她仰头，眼里写满了无声的疑惑。
他的声音像暗潮涌动下看似平静的水流，低沉道：“张嘴。”
张嘴……
她蓦然想到昨天他喂她的那个虾，脸上的绯红蹭一下显现出来，往后退了一点，强自镇定道：“……我可以自——”
口中滑进一个圆润清凉的东西，抵在她的舌尖，唇边好似碰到他微凉的手指……
“甜不甜？”
他眼中的眸色像是又清浅了一些，被水光映照着显得分外……温柔。
一定是水光的原因。
江司袅一时间，有些沉溺在这样一双极致诱惑的眼睛里，不知为何，心底在折服于美丽的同时，竟然荒唐的生出一点熟悉感。
就好像……曾经见过一般。是那种很久很久之前就见过的感觉。
难道，是佛家里说的上辈子吗？
转瞬，她就打消了这个疑惑和胡思乱想。
大概是因为，世上的美丽之物都有相似的地方吧。
口间莲子的清甜弥漫开来，将她的神思拉了回来。
她慢吞吞地将视线自他的脸上移开，看向四周高过自己的荷叶，小声道：“……甜的。”
季淮笙这才不紧不慢地自她手里又拿起一个，放进了自己的口中。
她听到一点清脆的咬声，很细小，带着他喉间的滑动，莫名的有些性感的意味。
他又伸手轻松地摘了一个莲蓬，很自然地与她对面坐了下来，象牙般的手指拨开厚厚的莲房，取出一个个莲子。
小船只是游玩观赏用的，很窄小，他修长的腿一只微曲，一只闲适地搭在她的身侧。
江司袅悄悄地缩了缩自己的双腿，尽量给他让出最大的空间，在风荷微举中，倒是投下了一片阴凉。
光影在水中晃动，也在她们的身上晃动。
他的声音也是清凉的，像是漫不经心道：“有没有不高兴？”
“嗯？”她没有听懂，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
季淮笙目光未动，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莲子，而后全数递给了她，淡淡道：“麻烦你来见我爷爷，还要让你留下来耽误这么久，你有没有觉得不高兴？”
“……”
她有没有不高兴……
当然有不自在的时候了，因为她不太会和长辈相处。可是要说不高兴的话，倒是也不至于。
季爷爷对她这么好，这么周到，简直就像自己亲爷爷一样。
恐怕再待下去，都乐不思蜀了。
他眸光落到她身上，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以后不来也没关系，爷爷他确实很烦人，你不想见就不见好了。”
她看着他手中躺着的莲子，安静地接过来道了谢，才慢慢地摇头。
她的眼中浮起温柔的神色，嗓音虽然温和轻软，但却认真，“我没有不高兴，爷爷很好，我很喜欢他老人家。”
有一种久违的，家人的感觉。
她在江家没有这种感觉，自己的爷爷也不能表现如此的偏爱，因为还有江阿姨，江清染。
他最爱的还是江清染，那个能让他骄傲的孙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没有人正大光明的偏爱过她。
闻言季淮笙有些惊讶地挑眉，那老头子有什么好的？
在她面前装的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对着他可是从来就没笑过，非打即骂的。
可是转瞬，他就想到了江家。
他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清了她的所有资料，这些年所有的，上的哪个大学，学的什么专业，遇到了什么人。
自然也知道，他的袅袅，在江家过的不好。
还有……裴晏君。
得知她爱上别人的一刻，他仿佛感到自己的心脏也在撕裂，一瞬间的暴戾让他想不顾一切地把人抢回来，关到房间里，只能与自己朝夕相对。
就如……从前那样只有彼此。
可是，当他试探着出现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却发现，她不记得他了。
他成了她眼中的陌生人。她在追着那个该死的裴晏君跑。
他想知道，她为什么不记得他了……
江司袅没有察觉他的沉默，攥着手心白嫩的莲子，仿佛还带着他掌心的余温，他身上的淡雅的香味伴着微风，混合着荷香，萦绕在她的鼻间。
一时间简直分不清是荷香还是他的身上的香味。
忽然在水中看到了什么，她连忙弯腰附身下去，有些惊喜道：“有鱼，好多的鱼啊。”
莲花茎的下面，深深浅浅的游动着鱼儿的身影。
被荷叶层层叠叠是影子遮挡着，不是那么的清晰。
下一刻，有一个浑厚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
“哈哈哈！司袅啊，今天中午爷爷露一手，给你钓大鱼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