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司袅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长辈坐在一起吃饭了。
长长的餐桌上，瓷白的盘子围着一圈淡雅的鲜花摆开，菜系偏南方，精致非常，摆盘讲究，做得像艺术品一样。
就三个人吃饭，菜却摆满了桌子。有种和皇帝吃饭的感觉。
她显然有些拘谨，坐的毕恭毕敬，很是规矩。
“来，试试这个藕，今天中午才在自家池子里拔出来的，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玩意，但胜在新鲜天然。”
季老爷子用公筷夹了一些藕片放到她的碗里，除了藕还有好多其他菜，已经堆了小山一般了。
吃不完，压根就吃不完。
她在爷爷目光的催促下，咬了一口藕片，脆脆甜甜的味道弥漫在舌尖，带来一丝夏意的气息。
季老爷子眯着眼睛看着她，期待道：“怎么样？新鲜吧？”
江司袅点头，嗓音乖巧又清软，“好吃的，谢谢爷爷。”
哎呦，太乖了，这就是养女娃娃的感觉吗？
和养男孩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季老爷子可太稀罕了！
他忍不住一连又夹了好多菜，小山转眼就变成了大山。
“好吃就多吃点，自己家里客气什么，瞧瞧你这脸瘦的，胳膊细的，就是要多吃点！长胖一点才好。”
江司袅看着面前的碗，眼中有些无奈，怎么办？肯定吃不完。
季淮笙一边剥虾，一边睨过她忧愁的神情，哑然失笑了一下，而后漫不经心道：“别乱夹菜，注意点卫生。”
季老爷子差点一筷子戳他脸上，“我不懂卫生吗？我最爱干净了！我用的公筷！再说了，我乖孙媳妇怎么可能嫌弃我？”
江司袅还在咬着一口藕片，软乎乎的脸颊鼓鼓囊囊，闻言赶紧抬头含糊道：“……不嫌弃，爷爷夹的菜都很好吃。”
她觉得，季家爷爷是个很好的人，让人觉得很温暖，有些不太理解季淮笙怎么对他的评价这么低呢？
季老爷子终于没忍住，抬起宽厚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顶，和蔼的像是对着亲孙女一样。
“司袅啊，以后想吃什么就告诉爷爷，爷爷让人给你准备着，你在哪里上班啊？午饭在外面吃的吗？那都没营养的，爷爷以后叫人天天去给你送好吃的。”
江司袅受宠若惊，吞下了口中的饭，连忙摇头，“不用，爷爷不用这么麻烦的，我们公司伙食不差的。”
给她送饭，这也太折腾了。
她哪里有那么金贵？当助理跟着裴晏君东奔西跑，大半的时间也不在公司，当然没那么注意饮食了。
季老爷子不赞成道：“哪有什么麻烦的，都是家里的厨师，家里的司机，发工资的，给我孙媳妇送午餐不是小事么？再说了，你们伙食不差能长这么瘦吗？跟爷爷我还客气什么？”
江司袅说不过他，只能又求助身边的人，她垂下去的手指轻轻勾了勾他的衣服，递过去一个无措的眼神。
季淮笙趁机握住了她的手指，不放。
她愣了一下，微微挣了挣，没松。
他抬起有些慵懒的眉眼，目光清浅地掠过她的脸，看向自己爷爷，勾唇道：“袅袅在天宇娱乐上班，爷爷叫人送的时候给我也带一份吧。”
江司袅：“……”
她不是要他这样劝的……
季老爷子喃喃了几遍天宇娱乐，心中记下来了，而后才道：“你要吃自己买去！脸倒是不小！”
季淮笙冲他呵呵冷笑了一声。
季老爷子不稀得理会他，又轻声问道：“司袅在公司做什么？娱乐公司很忙吧？你这么小小的，不要这么辛苦。我们季家又不是养不起你？”
江司袅吸了口气，总算抽出了自己的手指，双手搭在桌面上，有些不好意思道：“爷爷，我在做助理。”
实在不算什么有出息的工作，说到底也就是帮人端茶倒水打杂的。
果然，季爷爷一听就脸色沉了下去。
她心中咯噔一下，眼中也有些涩意。
季家什么样的孙媳妇找不到，她这样的简直是太不够看了。
私生女的身份就不光彩了，连工作也不体面。
爷爷……应该很失望吧。
季老爷子放下了筷子，语气很是严肃道：“助理多累啊，你怎么能做这么辛苦的工作呢？你一个女孩子，就该开开心心地享受生活，天宇娱乐的老总是林家吧，回头我就打电话去骂他，竟然叫我孙媳妇给人家当助理！太不像话了!”
“……”
江司袅闻言有些不敢置信，眼中怔怔地看着他，爷爷……他不嫌弃自己吗？
季老爷子又生气地冲神情淡淡的季淮笙道：“你自己骗——娶来的媳妇你都不心疼的吗？叫她给人打杂去，你就是这么当人家丈夫的？”
季淮笙听到这个“骗”字眉心一动，一眼就睨了过去，还好他改口了。
江司袅连忙道：“不是的爷爷，和他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要做这个工作的，不累的。而且我今天已经辞职了，一个月后就能正式离职了。”
季淮笙闻言抿住了薄唇，抿成一个愉悦的弧度，眼中也神色也清浅了一些，琥珀色的瞳孔微漾，像是清风悄悄拂过了波澜不兴的湖面。
她要离开裴晏君。
季爷爷这才缓和了下来，语重心长道：“那就好，赶紧辞了，以后想上班就来自己家公司，找个清闲的，不想上班就该玩玩该吃吃，年轻的时候不玩，老了就玩不动了！爷爷我现在想跑远一点都不行了，老了！”
她认真地睁着澄澈的眼睛，真诚地细声道：“爷爷，您一点都不老，看着可年轻了。”
季老爷子显然听的很高兴，肩膀都在耸动着，感觉自己好像是年轻了不少的样子。
季淮笙在他的笑声里，慢条斯理地道：“要是急着离职的话，我可以去天宇打个招呼，也不用等一个月。”
江司袅闻言转过脸，自然不想要为这点小事来麻烦他。
她张口才道了一个“不”字，他就举着刚刚剥了壳的虾仁递到了自己面前。
他刚刚才取下了手套，虾仁是用筷子夹着的，骨节修长的手指如象牙般白皙，动作优雅的简直像是举着创作的画笔。
就停在她嘴边，他语气十分自然，仿佛做了无数遍的熟稔道：“来，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