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从祠堂被抬回润芜苑的时候,眼眶凹陷,面无血色,身上的衣裙似是宽大了许多。
空洞的双眼直直看向房梁,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整整十天,她受尽屈辱折磨,而她最亲的乳母李嬷嬷,现在应该死了吧。
苏薇月进来时,她都没有发觉。
“都下去吧,守在门口。”
秋月、冷月二人亲自守在门口,关上房门。
“母亲,身体好些了吗?”
秦素猛然一怔,感知到投在她身上的那道目光,几乎一下子对上。
双目死死盯着苏薇月,水蓝色的衣裙衬的她白皙可人,头上的点翠缠丝步摇在烛光下缓缓晃动。
她明明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
可此时此刻,她如同一个老妇,在这润芜苑中等死,蹉跎。
而她会有靓丽的人生,那种嫁给和自己父亲一般年纪的命运,也根本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秦素懊悔了无数次,悔恨了无数次。
祠堂里的十日煎熬,让她如同老了十几岁,脸上的憔悴,眼角如蛛网般的细纹,无时无刻不刺痛着她。
提醒着她,这就是害人的下场。
秦素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拢了拢头发,维持着所剩无几的尊严,冷冷道:
“你怎么来了?来看我的笑话吗?”
“母亲多虑了,如今这润芜苑也只有我才愿意同你说说话了。”
秦素脑中一片空白,想要冷笑,可笑容到了嘴边,成了苦涩。
苏薇月坐在床边的月亮凳上,缓缓开口:
“柔姨娘已经被送去了庄子,活的猪狗不如。”
秦素的手指微微颤抖,一言不发,她自是知晓大户人家有的是办法让人生不如死,她怕,她确实怕了。
苏薇月看了一眼桌上的粗米与冷菜,这些都是下等奴才才会吃的东西。
“母亲从小自是吃惯了山珍海味,这些饭食,实在是委屈你了。”
秦素咬紧牙关,冷笑:“你别忘了,我还是侍郎府的小姐。”
“母亲,莫不是你还以为,你那侍郎府的夫人会为你出头?杀人夺子,假孕争宠,这才过去了几天,您就忘了?”
这些如同刀子一般的话语,刀刀扎进秦素心口。
一滴冰凉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她颓然灰心,原来这世上,根本不曾有人能护着她。
想到此,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母亲,别哭了,父亲又不会杀了你,省点力气吧。”
秦素抬头,殷红的双眸看着苏薇月。
对方投来的目光中似是有洞悉一切的黑暗,一点点向她袭来。
嘶哑,干涸的声音自她口中发出:
“你,其实一直都知晓阮姨娘的事?对吗?”
“慈云庵的姑子来报信的第二天,我就全知晓了,她与那为你诊脉的孙女医是同一天的忌日。”
秦素仿佛觉得自己脑中有一根锥子,在用力的翻搅,翻搅,眼前清丽可人的大小姐,此时竟那般可怕。
她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是徒劳。
“你…日日看着我,却不揭穿我,你…”
“母亲想多了,大家闺秀怎会做那种杀人逼供之事,更何况她们早就死了,谁又会相信呢。”
苏薇月似笑非笑的看着床上的人,接着说:
“母亲千万莫在生事,父亲是不会杀了你,可一旦休妻,岂不是比杀了你还要痛苦,留着你,既全了他的名声,也能让辰哥有个好前程。”
听到辰哥,秦素心中一痛,似是找寻到了活下去的意义。
她用尽全力想要挣扎着起来,眼眶中又涌出泪水,
“大小姐,我求你,我不能失去辰哥,求你们千万不要告诉他,我做下的那些错事…大小姐,我求求你们…”
苏薇月看着昏死过去的夫人,深深叹了口气,喃喃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人性总是不愿自己邪恶的那一面,被摊开在自己最在乎的人面前。
有人想要好好扮演慈母、慈父,有人只想在夫君心中成为白月光,有一副水晶心肠。
到最后,为着不属于自己的贪念,行差踏错,只能在悔恨中度过余生。
不负人,不犯人。
京城中的首富贺万金此时正在焦头烂额,满桌的账目看的他头昏眼花。
死士的训练,朝臣的打点,还有王爷那三千黑骑。
哪一项不是真金白银堆起来的,这王爷莫不是觉得自己是个貔貅,只吃不拉。
弄个什么玉尘茶点铺子,光是修缮,采买就花去他数万金,为了博得美人笑,王爷真是拿他的钱不当钱啊。
伸手取了书桌上的茶水准备润润喉,一抬头,对上一张女人脸。
贺万金吓得从椅子上跌坐下来,茶水打翻,溅了他一身。
顾不得屁股疼痛,赶忙去看桌上的账目,嘴中也是嘟囔个不停:
“首领大人,您能不能吱一声啊,老这么神出鬼没,三魂六魄都被您吓出来了。”
黑衣女子翘着二郎腿笑道:“我吱了啊,你没听到。”
“你何时吱声了。”
“吱”
“………”
贺万金无语,整理好桌上的账目,哭丧着脸道:
“什么事?不会是又来要银子吧。”
“错错错,送金子。”
“哪儿来的金子?”
贺万金瞪大双眼,顾不上别的,忙拉了椅子坐在黑衣女子身旁。
“栖城的金矿已经开始挖掘,你明日就赶过去,王爷让你接手。”
贺万金搓着双手,两眼放光,一张脸笑的极尽谄媚,
“首领大人,那金矿的开采量如何?多吗?
“金子多不多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贺公子的黑眼圈倒是够多的,怎么,你肾虚啊?”
贺万金瞬间涨红了脸,嗖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叉着腰怒道:
“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怎么把这种污言秽语挂在嘴边,成何体统。”
黑衣女子依靠在圈椅上,用勾起的那只脚画着圆圈,上下打量着他,眼中尽是不屑,
“啧啧啧,贺公子,你现在怎么这般俗气,不若你去打幅三千两重的黄金头面戴上头上,如何。”
“你…你…我又不是女子,要那女子头面何用。”
“你看看你,全身上下,金盘扣,金线衣,就连你那鞋子上都坠了金珠,更别说你头上的金冠,岂止是俗气二字可以形容。”
贺万金摸了摸金盘扣,又看了看自己的靴子,正要开口。
“别说,不想听,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