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荣清澜在窗边小酌,眼眸望向窗外的大门处。
荣清澜平日里酒量尚可,可今日不过三五杯下肚,便有些晕眩。
胸口似有雷动,脑中嗡嗡作响,那道身影如同鬼魅,在脑间闹得她不能安眠,只能夜夜用酒来安眠。
收回看向窗外那黑漆漆院落的目光,荣清澜脱下外衫,直接躺在屏风一侧的美人榻上。
“太妃。”
李嬷嬷轻唤。
荣清澜睁开眼,看到李妈妈便坐起身来。
“我刚才是睡着了么?”
接过丫鬟递来浸过温水的帕子,净了净手。
“太妃可能是醉了,刚躺下不久,老奴怕您着了凉,这才唤醒您。”
看李嬷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荣清澜问道:“有事?”
李嬷嬷跪下,这才开口:
“太妃,老奴怕您知道了会忧心,可若不告诉您,老奴…”
“出什么事了?”
“是王爷,王爷受伤了,那边太医,太监进进出出,这才让这边的丫鬟知晓了。”
荣清澜皱眉,顾不得穿外衫,便要出去。
“太妃,老奴知晓您挂心王爷伤势,不如让老奴先为太妃整理衣衫,由老奴和丫鬟们陪着您过去一趟可好。”
荣清澜这才看到自己未穿外衫,就连脚上也只穿了一只鞋。
“那就让丫鬟们进来服侍本太妃更衣。”
一行人快步来到陆长离的院中,只见太医正提着药箱出来。
“拜见太妃。”
荣清澜紧张问道:“王爷伤的可重?”
那太医还跪着,也不敢起身,回禀着,
“太妃放心,王爷并未伤到筋骨,毒已解,休养几日便无大碍了。”
“太医辛苦了,还烦请太医这几日留在王府,为王爷调理。”
说完,带着李嬷嬷就要进入房间。
门口的侍卫正想着是不是该阻拦,一黑衣女子从房内出来,躬身道:
“太妃,王爷已无大碍,还请太妃放心。”
荣清澜面露不悦,冷声道:“怎么?你这是阻拦我探望王爷?”
“不敢,只是王爷说过,不喜女子进入他的房间。”
“大胆,本太妃是他的嫡母,是老王爷的夫人,是这王府的主子,你这是要他背上忤逆嫡母的罪名吗。”
荣清澜大怒,这是她第一次在这王府宣示自己的身份。
黑衣女子摸了摸自己黝黑的面皮,终是侧身让开。
坐在床沿,看着躺在床上的陆长离,嘴巴没有一丝血色,胸前伤口上的绷带处还渗着丝丝鲜血。
荣清澜只觉得心尖被一层层剥开,额头处突突疼痛起来,眼睛酸涩生疼。
大颗大颗泪珠再也忍不住,终于滚落脸颊,滴落在陆长离的指尖。
她想伸手抚摸一下那张让自己日思夜想的脸庞,终是忍下这一冲动。
拭去泪水,荣清澜吩咐道:
“你,过来。”
黑衣女子近前。
“王爷身边都是太监、侍卫,这怎么能好好照顾王爷,让李嬷嬷留下,帮着给王爷上药,擦身。李嬷嬷都这年纪了,想必王爷醒来,也不会怪罪你们。”
黑衣女子思量片刻,便点头称“是”。
荣清澜抿了抿嘴,终是不舍离开也要离开。
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陆长离,才由婢女搀扶着离去。
一夜未眠,荣清澜依旧坐在窗前,凝望着窗外的夜由漆黑一团慢慢淡去,泛着青色的天空渐渐明朗。
她抬手按了按眉心,指节修长如玉。
平缓的脚步声响起:太妃,王爷醒了,已服下参汤。
李嬷嬷一脸喜色进来回报。
荣清澜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可是他让你回来的?他可有说什么话?”
“太妃…王爷什么也没说,只让老奴回来。”
荣清澜刚要起身的动作一僵,又倚回窗前,自嘲道:
“我就知道,一旦他醒了,便不会留你照顾,我这身份,又算他的谁呢?就连他为何会受伤,都没有资格过问,罢了,罢了,李妈妈,你也下去歇息吧。”
“小姐…”
李嬷嬷怎么也说不出安慰的话,她深知小姐的委屈与无奈,可这都是命啊。
荣清澜回头挤出一丝笑容,“妈妈放心,待您歇息好了再进来服侍。”
王府淳王的寝室内。
黑衣女子翘着二郎腿坐在圈椅上,手中的梨子被她咬的咔咔作响,咽下一口,才开口,
“陆大侠这是勇闯龙潭虎穴,闯暗沟里了吧?又是刀伤,又是中毒的。”
陆长离坐在床边,除了面色苍白以外并没有什么大碍,冷言道:
“没想到北仓破国二十余年,竟还有这般实力的死士,可料理干净了?”
黑衣女子又咬下一口梨子,眼中一亮,甚是崇拜道:
“这是自然,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若不是那些人刀上浸了毒,陆少侠定能全身而退。不过啊,今日这京城可有的热闹了,皇帝老头子又该头痛了。”
阳光透过格子窗棂,映出纤尘飞舞,陆长离脸上的神情越发冰冷,让人不敢直视。
黑衣女子不敢再放肆,坐直身子,一脸正色。
“本王总觉得那些人是要退至翠升茶楼,只是被本王发现,这才改变路线。”
“主子说的有道理,这翠升茶楼一个多月前才开业,就连九司也查不出他幕后老板是谁?主子放心,九司会盯紧,必不会打草惊蛇。”
陆长离站起身,扯下伤口处已染血的白布。
伤口已经结痂,因为中毒的关系,伤口处黑色的血肉甚是吓人。
陆长离重新为自己上药,包扎,动作行云流水,好像这种事,他已经做过很多次。
“今夜子时出发去山南。”
黑衣女子皱眉,“主子的伤可要紧?不如两日后再出发。”
“小伤无妨,你在京城盯着,切不可贸然行动,打草惊蛇,一切等我回来。还有…”
“主子,还有什么?”
“替本王照看好苏小姐。”
黑衣女子显然一愣,显然没想到主子竟能在谈正事时冒出一句苏小姐。
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
“是,主子放心。”
而此时的朝堂之上,已乱成一锅粥。
朝臣们惶惶不安,一致认为要尽快缉拿凶徒。
在他们一轮又一轮的推断下,昨夜犯案的贼人定是为了挑衅大都朝权威。
一夜之间,死了七位京官,这确实是对皇权的挑衅。
那些贼人昨晚暗杀的都是朝廷命官,作为官员谁能不惧,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倒霉蛋。
接着又讨论一番缉拿凶犯的办法,皇上只听,却没有说采纳不采纳。
议事完毕,皇上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叹息:“他的伤可要紧?可有再派太医去看?”
江公公小心翼翼地回禀:“皇上,王爷已无大碍。”
“传旨,淳王身体不适,特命其在府中安心休养。”
入夜,子时刚过,六匹黑骑手持令牌叫开城门,消失在官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