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九司查明,东宫那些书信的确与军需有关,一应证据在此。”
黑衣女子呈上折子,顺势在书案左侧圈椅坐下,伸手想喝杯茶水润一润嗓子,才发现身旁案几空空如也。
奴才也太不上心,主子书房连杯茶水也没有。
刚想唤人上茶,思及来时暗影汇报,主子这两日心情不佳,更是无人敢上前讨不自在,便也只能忍着口渴。
黑衣女子捻起鬓角的薄皮,轻轻一撕,整张面皮被扯下,原来那张黑黝粗旷的面庞,是张人皮面具。
而面具之下,尽是白皙水嫩之色。
黑衣女子把人皮面具小心放入锦盒,心中暗忖,到底是何事何人惹得主子不快。
“很好,派出的可是五司。”
黑衣女子点头称是,虽未曾起身,但眉宇间尽显恭敬。
“可全身而退?”
“七人暗中行事,并未打草惊蛇,安全返回。”
两人不似主仆,黑衣女子神情自若,眼中似有疑惑,主子的确有心事。
“主子为何事何人烦忧?”
黑衣女子忧心不已。
那人一身月白色长袍,放下手中折子,看着眼前女子,忽而叹气:“有些心烦,同我一处走走。”
二人出了书房,行至花园凉亭。
月白色长袍的男子开口,“小九,这些年辛苦你了。”
“主子言重,身为九司首领,本就是为主子分忧。”
黑衣女子脑中把能让主子忧心的事思及一遍,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是谁惹得他忧心忡忡。
女子抬眸,一双乌黑眸子异常明亮,猛然想起一人。
“主子可是因为那尚书府大小姐?”
长袍男子略略一顿,自是没想到黑衣女子一语中的。
“你并非爱色之人,莫非英雄救美那一出戏码,反着在您身上应验了?您这是去报恩了吧?快说说,是为奴为婢?还是以身相许?”
黑衣女子说着说着,笑出了声,趁着那一记脑瓜崩弹来,瞬间一个闪身避开,稳稳坐在凉亭内的石凳上。
“我自诩端方君子,甚知纲常礼教,怎去做了那无礼莽撞之事,本是去道谢,结果…”
黑衣女子拧眉不语,双眸不自觉微眯,似是在思考什么。
“的确鲁莽冲动,夜闯深闺,卧粱偷窥,换成是我,早把你打了出去。”
黑衣女子环抱双臂,来回踱步。
“不过,他并不知晓你是谁啊?就算是讨厌那人,也算不到你头上,你说是不是?”
长袍男子似是被点醒一般,眉尾轻挑。
“对啊,他并不知晓我是谁。”
只是那眸中光亮一闪而逝,双手背后,冷言道:“你该回去了。”
黑衣女子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变脸还真是快。”
说完,一个飞身消失在夜色中。
长袍男子忽然摸到腰间一颗硬物,从腰带中取出一颗硕大东珠。
心中有些懊悔,翻脸太快,忘记问她怎样才能送出这颗东珠。
自打苏薇月及笄礼后,苏府内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老夫人吃斋念佛,早不与府内一同用膳,各院有自己的小厨房,自是方便。
晨昏定省老夫人也只是让各房早上去请安,黄昏的请安自是也免了。
这两日,老夫人倒是让各院在寿康堂摆午膳、晚膳。
“祖母,请安。”
苏之航拉着苏薇月的裙摆,像模像样的请安。
“航儿如今也有七岁了吧。”
老夫人看着面前干净清爽的小人,感慨道。
若不是那场意外,如今自己这个孙子也能读书识字了。
“祖母,孙女想在舒颜斋的偏房收拾出来一间,让航儿暂住,闲时也教他识几个字。”
“甚好,你这个做长姐的有心了。”
言必,老夫人皱眉看向柔姨娘,心中越发不满:
“这府中没有主母理事甚是不妥,小门小户出身的自是不懂咱们的规矩,连个小少爷都不能安置妥当。”
柔姨娘陪了这些年的笑脸,被老夫人当着一屋子丫鬟婆子弄了个没脸。
脸色煞白,强忍住泪水,也只得陪笑:“老夫人教训的是。”
苏映月看着憋闷,她深吸一口气想要为娘辩驳几句,愣是被柔姨娘的眼神制止。
谁也不敢吱声。
一应摆饭的小丫鬟动作利落,不多时便将一桌子饭菜拾掇好。
“都坐吧。”
老夫人发话,老爷落座。
柔姨娘站在老爷身后准备布菜。
苏薇月侍立在老夫人身侧,准备为祖母布菜。
“你坐下,这些事不用你做。”
夏嬷嬷赶忙说道:“大小姐,老奴来。”
苏薇月,苏之霖,苏之航,苏映月,苏如月一一落座。
用善时无人言语,举止亦轻巧无声,老夫人只略略吃了些,苏薇月便知祖母已经用好,众人一一放筷。
世族出身无论男女,自幼便要恪守礼法礼教,用膳讲究的是限量饮食,量少,类多而质精。
众人接过丫鬟递来的净手巾,接着漱口之后,便是用膳完毕。
柔姨娘作为妾室,用膳时只能在夫人和老爷身侧布菜。
老夫人坐在榻上用茶,老爷,小姐,少爷依次落座。
苏之航被张妈妈带到廊下玩耍。
老夫人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几日总是睡不安稳,我想着四月十五那日,到城外的云安寺上香踏青,小姐少爷们许久未出过门,这几日你们都着手准备着。”
“是,这几日我便好生为几位小姐少爷打点准备。”柔姨娘温顺回道。
苏映月,苏如月内心自是激动不已,丫鬟们总说大都城内繁华热闹,城外风景宜人。
长这么大,终于可以去看看府外面的模样。
苏薇月内心并无波澜,她想的却是,为何几年都不曾出门的祖母要去进香。
待众人散去,苏薇月还是问出了心中疑问。
“好孩子,月儿真是长大了。”
老夫人把她揽进怀中,轻抚慈爱的抚摸着她的秀发。
“祖母是为了月儿吗?”
片刻后,老夫人眼角微润,“月儿若有嫡母,在及笄之前就该定下婚约,待及笄礼过后,便可择日成婚。”
“祖母,月儿只想陪着您。”
“傻孩子,女子哪有在娘家一辈子的,祖母不求月儿高攀王公贵胄,只愿我月儿得一真正爱护你的知心人。”
苏薇月心中一暖,泪珠如断线的珍珠潸然滚落。
她就知道,祖母是为了她,才愿意踏出这寿康堂的大门。
记得七岁那年,她高热不退,是祖母日夜陪伴,直到三天后,她高热退去,祖母却病了。
她的父亲,尚书大人,只来看过一眼。
她的妹妹苏映月,只是因为闹脾气没吃晚膳,他却愿意哄一个时辰,抱着她一勺一勺喂。
自七岁那年,她便看清,没了嫡母,也就没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