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了？”王子津拿着洗漱杯问于梦洋，也没有再避讳寝室里的其他人。
“没事，人已经回家了。”于梦洋一边说一边长舒一口气，“你这眼圈挺重啊，走林黛玉风了？”
“闭嘴吧，凌晨才睡着，人差点没了。”王子津很快洗漱好，穿好衣服便拎上书包往外走，风一吹，清醒了许多，眼圈也淡了些，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于梦洋连忙追出去，两人比肩朝食堂走去，“我估计姜临风这几天是不会来上学了，但是过几天就是预赛，阿姨肯定会让他参加，可能不会来教室，但应该会来学校。”
王子津点点头，于梦洋继续说着，“昨天晚上折腾到后半夜才安定下来，我真的快吓死了。”
两人来到教室。
教室里已经有学生听到风声，晚上有同校的学生围观了昨晚的那一场闹剧，拍了不少照片和视频，加上姜临风平日里高调，本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此事一出，众人哗然。
王子津按部就班的上课下课。
困意上涌，她强撑起精神，她忽略耳边的说话声，不想去了解那些捕风捉影的谣言，也不想去向姜临风跳河的事。
死亡这种沉重的事，尤其就差一点点发生在自己身边，她不想去想。
她的每一次生日都是母亲的祭日，小时候，吃完生日蛋糕，父亲会躲着她偷偷哭，不让她发现，但她还是发现了，直到后来长大了，她终于有勇气跟父亲一起去扫墓。
如今是姜临风，她全部被封存的记忆一下子翻涌起来。
一个人怎么敢随意浪费自己的生命，放弃自己的生命，她对这种事真的难以理解，那么多人费尽心力想活着，甚至想活着却不能，而他一个大少爷，生活优渥，居然想着去死。
她很费解。
对于人类所承受痛苦的极限，她也很费解。
耿尧似乎看出了她心情不佳，一连几天都小心伺候着，时不时帮忙跑腿接水。
—
姜临风在家里呆了一段时间。
那天，李茜口中那个所谓的助理来的时候，他依旧不愿出门，不想去见所谓心理医生，助理拗不过他，跟李茜打了电话，李茜也没说什么，只说预约取消。
之后，拿到新买的手机，插上补办的电话卡，姜临风靠墙坐着，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手指颤抖着，登上各个通讯软件。
很多事情都是可以预料的。
可以预料到的询问信息，假惺惺的关切，八卦的问询，还有群里各种刷屏的@，一种巨大的悲怆涌上来，在关上手机之前的那一刻，他瞥见了王子津的头像和好友申请。
点开，里面是一大串号码，附有各种医疗咨询室的名称。
关上手机，他出去找了点吃的，然后又接着睡。
睡梦中，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将他挟裹，这荒废的时光，一分一秒，不停地敲打他，鞭策他，不能停，停下来就会输……
脑子里一道又一道的声音，不能停下来……
于是从梦中惊醒，太阳穴钝痛，整个人好像濒死一般。
他又开始学习了，做着让他作呕的数学竞赛题，改正错误，上课，听李茜请到家里的家教老师上课。
手机里，他谁的消息都没有回，殷荣和于梦洋都给他发消息，他一律不回，只是让自己忙起来，不停地练习题目，联赛题，高速旋转，摇摇欲坠。
—
明天是周六，预赛日期。
周五中午，李茜带着他回学校办理相关手续，找老师说明情况，他不跟其他学生一起前往参赛，而是自己由家长陪同前去。
李茜走在前面，姜临风跟在后面。
望着眼前熟悉的教学楼，心里的恐惧无声蔓延，挂在教学楼上的红色横幅，如同鬼魅一般，他脚步僵硬，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
时不时打量一眼前方的背影，那个高挑干练的女人，一生都在忙工作，这一次居然还能抽出时间亲自陪着他来一趟学校。
……
两人爬上楼梯，却在走廊上遇到了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人。
路迢遥。
【注：正文第五十二章】
“路迢遥。”姜临风叫住她，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可能，是这个人……救过他一命？好像只是无心之举，好像他本来就不重要。
“嗯。”路迢遥隔着一米远，停在两人前面。
李茜打量着这个叫路迢遥的女生，之前她在电视上见过一两次，一直没记住她长什么样，又常常听姜临风提起，此时一看，样貌清秀，看起来让人觉得舒服，但不至于过分明艳张扬。
“你就是路迢遥啊？姜鸿说是你及时发消息通知……不然……”
“没关系，应该做的。”
姜临风听着两人有来有往地对话，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悲凉，走廊上劲风吹彻，他却感觉整个人就像是要烧起来了。
“你叫住我有什么事吗？”路迢遥看着姜临风。
“我明天考试。”姜临风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对于这个词语。
“嗯，我知道了，那我祝你考试顺利吧。”
“好。”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
姜临风让开位置，这种没有营养的对话，简单几句便透支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又想起江上的风，路迢遥在电话里的说辞，他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心口却涌起一股一股的钝痛。
水草缠绕上了，他被彻底困住了。
“等等。”李茜出声，姜临风的心一下子揪起来。
“您有什么事吗？”
“你存一下我的电话。”李茜从手包里拿出便签纸和笔。
“阿姨，不用了。”路迢遥出言打断李茜的动作，“与其想着从我这里解决问题，您不如想想如何跟，姜临风相处。”
李茜没有理会路迢遥的话，还是径直将写好的便签条递给路迢遥，“有什么事就和阿姨打电话，有困难也可以找阿姨。”
胸腔里的悲鸣声越来越大，心跳声盖过呼吸声，姜临风紧咬牙关，他祈祷着李茜不要再说别的话，他的好累。
所幸，路迢遥颔首，收下了便签纸，与他擦肩而过，“那我就先走了。”
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姜临风看到了路迢遥看向自己的眼神，他也只记得那个眼神。
高高在上，大少爷，这种评价，他以前不以为意，觉得其他人就是卑微如蝼蚁的，可如今，这个回旋镖扎到了自己身上——
在李茜眼里，他也是卑微如蝼蚁的。
不值一提，任人摆弄，高高在上，冷眼旁观。
原来他是这样的人。
“你真他妈有病！”王子津那天晚上的话穿透时间和灯光扎进来，一箭扎透了他的心脏。
姜临风浑浑噩噩地跟着李茜去了办公室，李茜的意思是怕姜临风又出什么事，明天预赛，就由她亲自带着姜临风去参赛，不再麻烦学校，不再和学校的其他学生一起搭车。
姜临风自是没有提出什么反对的意见，老师们都点头同意，他们都知道姜临风那晚跳进河里的事，正好家长带回家，也省了他们一桩事，免得提心吊胆。
走出教学楼，穿过集会广场中央的时候，姜临风瞥了一眼高一的教学楼，收回目光，走出校门。
翌日。
姜临风去参加预赛。
进入考场的时候，一切仿佛都安静下来，他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然后随着铃声响起，一笔一笔作答。
这种难度的试题，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考试结束，放下笔，他走出考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
李茜过来问他考得如何，姜临风胡乱地点点头，李茜又兀自安排说让他以后重新回学校上课，当然，要是在学校呆不习惯，也可以回家补课。
姜临风胡乱地点点头。
他想他是真的需要心理咨询了，但是好像又不那么需要，只要这该死的考试一天不结束，他就一天不得安息，此后，压在身上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
他又觉得要窒息了。
—
姜临风回学校的那天是四月末，预赛的成绩已经出来，他考得不错，几近满分，但没有太突出，而照常上课的学生，则是刚刚考完月考。
中午。
他背着书包又踏进教室，教室里的人见到他忽然安静了片刻，随即又吵闹起来，没人上前跟他说话。
而那件事也早被众人抛之脑后，毕竟在一班，学生每天都被不同的题目填满，偶尔会靠八卦缓解压力，也不会无聊到舞到正主面前去。
王子津刚和耿尧一起从食堂回来，猛然间见到自己位子里面还坐了个人，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见到姜临风之后，面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回到座位坐定，王子津想找点什么话题，但始终不知道说什么，没让她纠结太久，于梦洋已经和同桌常馨一起回来了。
“唉，你回来了？”于梦洋放下手里的饭盒看向姜临风，坐下，“没事就好，等明天归宿假的时候我们几个聚一聚呗。”
“没空。”
“那你有什么安排？”于梦洋一脸诧异，“你不会还要补课吧？这几天也没落下什么课程，让子津给你讲讲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