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刚见路迢遥居然和其他人一起到食堂吃饭,心里惊异,多看了姜鸿一眼却没多问。
随后坐到路迢遥对面,问道:“那道立体几何的题,你做出来吗?”
“做出来了,以AQ作为竖轴,建立直角坐标系……”路迢遥知道张泽刚问的就是她刚刚正在思考的那道题。
“但我总觉得应该有更简单的方法……”
“那你好好想想,我晚上会讲。”张绍刚笑了笑,路迢遥的解题方法比他先前问的几个学生高明了不少,但还不是最简洁明了的那一种。
“好。”路迢遥轻点头,脑子里思绪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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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鸿一言不发地吃饭。
耳边路迢遥和张泽刚一老一小聊得火热,话题围绕着他听不太明白的数学,心中思忖,他想要一步步离路迢遥更近。
路迢遥吃到七分饱便放下勺子,姜鸿也恰好吃完了饭盒里的饭,“老师,我们先走了。”
“好好。”张泽刚点点头,路迢遥和姜鸿先后站起身走出食堂来到水槽处洗碗。
冷水冰凉刺骨,路迢遥的一双手冻得通红,洗干净饭盒,手上仍沾有水渍,风一吹,一双手像被刀割一样刺痛难耐。
“我帮你拿饭盒,你擦擦手。”姜鸿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他临出发前顺手带的卫生纸,接过路迢遥的饭盒后示意她将手上的水渍擦干。
“谢谢。”手上没了水渍,风再吹来就没那么刺骨难受,路迢遥觉得暖和了许多。
“不用。给。”姜鸿把路迢遥的饭盒递回去,自己也将手上的水渍擦干。
路迢遥看姜鸿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心中难免诧异,她从来都承认自己是敏感多心的人,从小到大身边也不缺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异性,但姜鸿还是第一个让她觉得十分温柔的男生。
温柔到,出门随身携带卫生纸。
两人比肩回到教室,路迢遥翻出刚才自己没看完的英文报纸继续看。姜鸿找出路迢遥写给他的解题过程,按照路迢遥的思路,一步步尝试着去解开函数题目。
午休铃声响起,教室里的说话声渐渐平息。
路迢遥恰好查完最后一个生词,刚刚把字典和报纸收好却见班长徐可云向她这里走来。
“迢遥,下午的开学典礼你要发言,这里是发言稿。”徐可云压低声音以避免打扰到其他同学休息。
“我知道了。”路迢遥接过徐可云递来的A4纸点头表示感谢。
“稿子是我写的,如果你觉得有什么地方需要润色,直接改就好。”
徐可云知道路迢遥不仅仅擅长数理化,课外书也看了不少,至少每次语文考试写作文,虽然路迢遥不总是最高分,但写的文章也都值得拿出来做范文。
“嗯。”
徐可云将事情交待好便转身折返回自己的座位,路迢遥大致浏览过发言稿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便不再看它。
她懒得费尽心思去润色,反正不过是走个过场,台下也没人真正去听她到底讲了什么。
将讲稿放到书堆上用笔袋压住,路迢遥趴在桌上小憩。
她有轻度的入眠障碍,晚上躺在床上要辗转反侧许久才能入睡,至于午休,她从来没有一次真正睡着,但闭目小憩总聊胜于无。
放空脑子,恢复精力,她才能够在下午保持清醒。
姜鸿瞥见路迢遥趴在桌上小憩,不想自己翻书和写字的声音打扰到她,于是轻轻合上笔盖。
紧邻路迢遥左侧的窗户大开,风灌进来,姜鸿担心路迢遥会感冒,于是便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路迢遥座位后面将洞开的窗户合上四分之三。
“怎么了?”路迢遥感知到自己头顶传来的异样,抬头低声对姜鸿问道。
“风太大,当心感冒。”姜鸿见路迢遥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由面色一红,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谢谢。”路迢遥听姜鸿这么一提才后知后觉感到冷。
她喜欢空气流通的环境,不喜欢在人群密度高的环境里忍受闭塞又浑浊的空气,所以无论再冷,只要她靠近窗户,都会选择为自己开出一条缝。
姜鸿留出的缝隙不大不小,既挡去了大半的寒风,又让她不至于难以忍受闭塞的空气,正合她意。
“早点休息。”
“好。”路迢遥复又趴下,面朝左侧的墙壁。
姜鸿的书堆在桌面右上角靠近过道的那一侧,路迢遥的书则堆在她桌面靠墙的左上角,两张课桌之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姜鸿的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脸朝左,看着路迢遥的几根短发向上竖起,在微风的吹拂下灵动又自在地摆动。
午后多出几缕浅黄色的阳光,斜斜地穿透过玻璃窗,在路迢遥深黑色的短发上留下浅浅的脚印。
姜鸿看得仔细,黑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隐约可见几缕彩虹色的微光。
以前午休的时候他隔着过道不知道见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第一次靠这么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不敢惊扰对方的好梦。
学校安排的午休时间是一小时,路迢遥掐着点休息了三十多分钟便结束了午间小憩,坐直身,她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手臂便拿起徐可云给的千字发言稿在心中默念。
姜鸿还闭着眼,金色的阳光穿过玻璃窗后被削减了不少光芒,只剩下有些清淡的光痕杂驳地照在他的脸上。
路迢遥看了一眼玻璃窗,上面的灰尘只被人胡乱擦了几下,根本没有擦干净,难怪投出的光影都深浅不一,杂驳不堪,不过在如此明亮环境里还能睡着,姜鸿的睡眠质量着实让她羡慕。
姜鸿在路迢遥起身的前一刻及时闭上眼装睡,呼吸放轻,此刻“敌明我暗”的境况让他耳廓有些发热,他知道路迢遥肯定不会看他,但还是觉得路迢遥在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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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刺耳又满载学生的怨气。
教室的前后门被打开,窗帘被倏地一拉,残存的灰尘一下子浮跃在阳光的照射下,光线清晰可见。
“丁达尔效应。”路迢遥轻合上发言稿,孙秀林已经踏进教室门站到了讲台上。
“都清醒一点,下楼参加开学典礼。”
几个学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教室里是窸窸窣窣的声响,陆续有其他班级的学生在学校广播声的催促下走出教室,向走廊尽头的楼梯走去。
孙秀林站到姜鸿桌边看着路迢遥道:“准备好了吗?”
“嗯。”路迢遥从座位上站起身,姜鸿此刻也清醒过来。
“那就一起走吧。”
“好。”
孙秀林走在前面,路迢遥和姜鸿落后半步跟在她身后,踏出教室门,三人汇入来往的人群,一路流动向操场,各班站到属于自己的区域。
孙秀林在站队这样细枝末节的事上向来不多费心,所以一班的学生站位十分自由,每次都是随缘,只要队伍齐了就行。
路迢遥喜欢站在队伍最后面的方阵角落处,因为这个位置在解散的时候最不拥挤,也可以最快走出人群,抵达教室。
个子比较矮的女生都自觉站到前排,唯有路迢遥缀在后面,被前排身形高大的男生挡得严严实实。
姜鸿长得高,于是顺势站在了路迢遥右侧。
这时路迢遥才忽然发觉,好像之前姜鸿也是这样站在她的右侧,几乎每一次都是这样。
“迢遥,走了。”徐可云站到路迢遥左边示意她和自己一同到前面去为发言做准备。
徐可云是典礼主持人,路迢遥是优秀学生代表。
“嗯。”路迢遥收起自己发散的思绪,拿着那张有些许折痕的A4纸跟在徐可云身后,姜鸿则凭借自己的身高,目送路迢遥远去的背影。
高中部的师生都已经来齐,需要发言的校领导也已就位。
徐可云接过其他人递来的话筒站上主席台,例行公事般用标准的普通话开始主持典礼。
学生会检查风纪的人员来来往往在检查纪律,站在下方的学生虽没有认真听发言,但还是保持着安静。
路迢遥等得百无聊赖,终于等到领导致辞完毕,接下来就该轮到她。
徐可云走到主席台一侧将话筒递到她手里,路迢遥颔首致谢,随后落落大方地走到主席台中央开始毫无感情地念稿。
姜鸿站在人群中,隔着数不清的人头遥遥望向站在台上的路迢遥。
米白色的外套穿在路迢遥身上有些宽松,利落的短发在微风中显得恣意又骄傲,那么耀眼。
姜鸿知道自己在路迢遥眼里只是万千人中不起眼的一个,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留不下丝毫痕迹。
但路迢遥对于他,却是唯一。是无数个迷茫又灰暗的日子里,最明亮,最耀眼滚烫的那个,指引他前行方向的唯一。
“我的发言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路迢遥弯腰鞠躬后在众人敷衍的掌声中走向主席台一侧,将手中的话筒递还给徐可云,随即小跑着回到一班所在的位置。
姜鸿的目光追随着路迢遥的行动,只见她一路小跑着向自己这边奔来,好像是为自己而来。
——美好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