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慕蓁蓁那在疲倦赶路中依旧明亮的眸子,玖仟亿还是没能将自己得到的消息说出口。
该怎么告诉她,她所做的一切可能全是无用功?
亲手打破她的希望,看到她伤痛欲绝,这对自己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算了吧,或许是消息有误呢。
即便那是真的,能让她晚一天知道也是好的。
至少蓁蓁暂时还能保住脸上那抹笑容。
玖仟亿扯了扯嘴角,带着淡到几乎看不清的笑意道:“就是想让你别画了,好好休息。”
“就这?”慕蓁蓁没想太多,“对了,出发前我看你在江北镇得了信,是出了什么事吗?”
玖仟亿摇了摇头,“放心吧,京城中一切都好。你的南风茶苑已经开张了,生意火爆。”
“那实在是太好了!京城总店的名声打出来,我们就能在其他城镇开分店了。”
这实在算得上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慕蓁蓁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
她恨不得现在就拉着玖仟亿连夜规划出后面的开店计划。
只可惜,身边还有个阳春像操碎了心的老母亲一样盯着。
“那我先睡啦,明天说。”
带着成为女首富的美好憧憬,慕蓁蓁甜甜睡去。
——
就这样又行驶了一个月,慕蓁蓁的小腹也开始隆起。
宽敞的衣裙再也掩饰不住她的孕像,肚子像是连夜被人打了气一般,长得的速度快的有些惊人。
慕蓁蓁心里不安,询问许大夫是否天天喝的坐胎药太补。
“这倒是跟坐胎药无关。夫人您本来怀的就是双胎,肚子自然会比单胎的大些。不过属下今日把脉发现胎像已经稳固,暂时无需喝坐胎药了。”
这段时间日日担忧慕蓁蓁的身体,许大夫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
好在现在胎象终于好了,他也能松一口气。
慕蓁蓁听到这话也很高兴,当即宣布全力赶路。
十二月初,慕蓁蓁一行人终于赶到了玉门关。
“夫人,咱们终于快到了。”
阳春看向不远处高耸的城楼,心情尤为期待。谭圆跟着王爷赶赴边关,跟自己分离也足有两个多月了。
这人在眼前的时候天天嫌他烦,一旦不在身边,少了一个人拌嘴,还真有些不习惯。
慕蓁蓁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脸上也全是喜意。
孩子们,咱们很快就能见到你们那个怨种爹了!
一想到自己刚怀孕那么辛苦的时候,池璟晔没能在身边照顾自己,慕蓁蓁就气不打一处来。
等到见上了面,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驾!”
驱赶马车的谭方甩下鞭子,恨不得能瞬间到达城门。
马车颠簸,慕蓁蓁牢牢扶住阳春,非但没有责备谭方,甚至还想让他再开快些。
只是没过一会儿,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阳春皱着眉头往外问了句,“谭方哥,怎么了?”
谭方的声音有些颤抖,不敢置信地看着城门口随处可见的白布。
没听到外面的回复,慕蓁蓁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为何有种不妙的情绪涌了上来。
她推开阳春,上前一步打开车门,往外望去。
满目皆是苍白的白色。
城门上挂满了白色旗帜,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白色的灯笼。就连路上的百姓、守城门的士兵身上也都身着白衣。
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带着莫大的哀伤,仿佛是失去了整个玉门关最珍贵的人。
慕蓁蓁颓然地瘫坐回车厢里,整个脑袋嗡嗡直响。
不可能的,一定是他们想太多了。
玉门关里受人敬仰的将军又不止池璟晔一个。
慕蓁蓁攥紧手,颤抖着声音下令:“快走,直接去都侯府!”
谭方还没缓过神来,听到慕蓁蓁的指令才强撑起精神,朝着玉门关里最大的府邸去。
若是王爷来到玉门关,住的只会是都侯府。
都侯府门前,慕蓁蓁扶着阳春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这里的白色灯笼尤为刺眼,甚至还挂上了丧幡。
“池璟晔……”慕蓁蓁红了眼圈,两条腿一软差点没摔到地上。
好在玖仟亿及时上前扶住了她,“蓁蓁,先进去吧。”
慕蓁蓁已经听不下任何话,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般径直往前走。
门口守卫的士兵本想上前查问,看到谭方拿出来的令牌后,恭谨地让开了。
都侯府大门敞开后,众人一眼就看到了正对着大门的正堂里,那副漆黑的棺木。
“不,我不信,我不信。”慕蓁蓁推开扶住自己的玖仟亿和阳春,朝那副棺木冲了过去。
谭圆原本正在棺木旁抹眼泪烧纸,余光看到有人突然冲了过来,瞬间跳起来阻止。
“大胆!谁人敢来叨扰王爷清静!”
呜呜呜,王爷都已经走了,就不能让他安静地离去吗?
谭圆刚碰到慕蓁蓁的手,就被另一个人拉开。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孩。
“阳春,你怎么在这里?我是不是在做梦?”
阳春直接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连娘娘都认不出来,还敢对娘娘无礼。我看你真的是找打!”
这一巴掌像是带了这一路上的怨气,打得谭圆的脸火辣辣地疼。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瞬间惊醒。
“娘、娘娘?”
谭圆噗通一下跪倒在慕蓁蓁面前,痛哭流涕道:“娘娘,属下没用,没能保护好王爷。属下该死,就算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您打死我吧!”
慕蓁蓁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一样,扑倒在棺材上后,用力去推棺材盖。
阳春上前拉住她,流着泪苦劝:“娘娘,别这样,您还有小世子他们呢,您要保重身体啊。”
“别添乱,快都来帮我推开棺材盖!”慕蓁蓁不管不顾,依旧趴在上面使着劲。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相信池璟晔会留我一人在世上伤心难过。”
“娘娘!”阳春劝不住她,只能用力踢了谭圆一脚。“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帮忙?”
谭圆、谭方这才反应过来,上前合力将棺材打开。
盖子掀开后,慕蓁蓁只往里面看了一眼,眼泪瞬间落下。
偌大的棺材里静静地躺着一套盔甲,上面血迹斑斑已经成了铁锈色。
慕蓁蓁拿袖子擦干了眼泪,眼睛死死盯着那套盔甲。
“谭圆,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咒王爷?”
“冤枉啊,娘娘。”谭圆拿出白布包裹住的一样东西,双手奉给慕蓁蓁。
“主子到了玉门关后,得知契夷老贼们将萧老将军们俘虏。连夜领着三千精兵夜袭敌营救人,没想到人是救回来了,但主子却受了重伤。”
“当时情况很紧急,主子将萧老将军推给属下,命令属下先将人带回玉门关……”
慕蓁蓁打开白色布包,露出里面那个有些丑了吧唧的荷包。
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她双手颤抖不已,差点没拿住那个宝石蓝色的丑荷包。
那是她成亲后跟阳春学着绣的,她所有的天赋全都加点到了绘画上,对刺绣这种古代贤妻良母必备技能既没有什么天赋,也没有多少耐心。
因而荷包上面的胖松竹,堪堪只绣了一半就被她丢回了绣筐里。后来她也没再管这回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池璟晔戴在了身上。
“然后呢?他在哪?”
谭圆像是被慕蓁蓁那比兔子还红的眼睛刺伤,赶紧低垂下头。
“主子、主子他……我们等了好久都没等到王爷回来,等我们找回去的时候,敌营已经被大火烧得精光。我们搜索了七天七夜,最后也只找到王爷的盔甲。还有这个荷包。”
说到这里,谭圆再也抑制不住哭出声来,熬了不知道多久的眼睛早已变得猩红。
“娘娘,王爷说这个荷包是您亲手做的,从来都不会离身的。主子他应该是……应该是……”
谭圆没说完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是什么。
池璟晔他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慕蓁蓁的心像是被人徒手掏了一般,痛到了极致。她攥紧荷包,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娘娘!!!”
......
许大夫等人被慕蓁蓁吓到,手忙脚乱地将她扶进了后院。
谭圆这时才发现女主子的小腹已经隆起,他傻愣愣地跟着进了后院。外男不好随意进夫人的屋子,他跟谭方、玖仟亿只能在院子里焦急等待。
谭圆拉住谭方问:“娘娘的肚子……怎么粗了这么多?!”
谭方黑着脸,像看到个傻子般看着他。“也就阳春那个小傻子会看上你这个大傻子。”
且不说王妃这么明显的就是怀孕了,就是没怀孕,谁会直接说女子的肚子粗???
要不还是让阳春再考虑一下吧,谭家卫里多得是正常脑子的兄弟。
“你几个意思?!不是,你骂我就骂我,谁准你骂阳春了。”
玖仟亿被两人吵得有些头疼,本就因为担忧慕蓁蓁的心情愈加烦躁。
“你们王妃是怀有身孕,若摄政王真的不在了,那就是他的遗腹子。”
谭圆嘴巴张得能放下一颗鸡蛋,他们要有小主子了?
那刚刚自己还跟王妃说那些话,害得王妃承受不住打击都晕过去了。若是王妃因为伤心过度肚子里的孩子除了什么问题……
谭圆直接扇自己两巴掌,“我他娘真是个傻子!护不住王爷也就算了,现在还差点害了小主子!”
“是小主子们,王妃娘娘怀的是双胎。”谭方补刀。
谭圆更愧疚了。
屋子里,许大夫给慕蓁蓁扎完针后整个后背都被汗浸透了。
怀孕之人切忌大喜大悲,慕蓁蓁刚刚那样晕倒实在是太吓人了。
好在这段时间许大夫一直在给她调理身体,刚刚施针及时,倒也没什么大事。
只是,身体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心里……
许大夫看向已经睁开眼的慕蓁蓁,空洞眼神里悲痛欲绝的情绪逸散出来,旁人只看一眼都忍不住随之落泪。
“主子节哀,您还有肚子里的孩子要照顾呢。”
阳春早已泣不成声,跪在床边紧握住慕蓁蓁的手。“是啊娘娘,您可千万不要想不开。”
“我知道。”慕蓁蓁终于开口,声音干哑得不像话。“你们都出去吧,让我静静。”
许大夫和阳春对视了一眼,长叹口气退出去了。
直到房门关上后,慕蓁蓁才阖上双眼,一颗晶莹的泪珠从脸颊上滑落。
她用被子盖住头,蜷缩到床角里无声痛哭起来。
池璟晔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才成婚多久,怎么就能抛下自己呢?!
他还不知道,自己就要当爹了。
他甚至还没听到自己亲口承认,她喜欢他。
院子外不知道是谁传来哽咽声,甚至还有和尚吟唱往生经文的声音。慕蓁蓁的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是雕花大床上隆起的被子时不时发出颤抖。
——
契夷边境,昆仑山脚下的一处隐秘村落里。
池璟晔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少女背着藤筐进屋,看到昏迷了两个月的男人终于醒来,惊喜出声:“阿苏鲁,你醒啦!”
“你是?”池璟晔刚开口,就被自己嘶哑的声音惊到蹙了蹙眉心。
少女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水送到嘴边,“你昏迷了好久,快润润嗓子再说话。”
池璟晔浑身乏力,但还是躲过了少女的投喂,艰难接过水杯喝起水来。
甘冽的凉水入喉,他感觉自己的嗓子好了些。
“多谢姑娘,不知道恩人的名字是?”
“恩人是什么?”少女咧嘴爽朗地笑出声,“我叫郑淑哥,是我从河里捡到你的。阿苏鲁,这是你的名字。”
池璟晔眉头拧成一团,阿苏鲁这名字他知道,是契夷普通男子常用的名字。
难道自己到了契夷?
他朝着郑淑哥露出感激的笑容:“多谢郑姑娘救我,救命之恩我定不会忘。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
不知道边关战事现在怎么样了,还有他的蓁蓁,两个月没接到自己报平安的家书,肯定会很生气吧?
郑淑哥杵着双颊看池璟晔,“阿苏鲁你已经昏迷了两个月了。你长得真好看,这两个月里我天天看,都还是看不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