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氏一进门,就和谢芸对上眼,注意到她满身的血色。
立马尖叫一声,扑抱过来,嘴里又哭又骂的。
“我的儿啊!这身上怎么都是伤啊!”
随即,扯着嗓子骂:“这屋里人都是瞎了不是,看不见大姑娘这一身的血啊!叫大夫啊!”
闻言,谢安冷哼一声,“装模作样!”
谢芸看着她,立马红了眼,大滴大滴的泪水就跟珍珠似的砸落下来。
语调可怜又委屈:“二婶…芸娘害怕……”
说罢,她就紧紧抱住邱氏,把头埋在她肩窝上。
没一会儿功夫,邱氏就感觉肩上一片湿濡。
谢安愣愣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不怕…芸娘不怕……”
邱氏轻轻拍着谢芸的后背,对着谢安挑挑眉,语气佯装发怒道:“混账!安哥儿立马给芸娘道歉!”
“一个下人而已,当家姑娘打卖杀了,有何不可!”
旁边白嬷嬷听了这话,惊白的脸庞又白了几分。
谢安脸上端着不情不愿,嘴里还是道了歉。
谢芸止住了哭声,却没抬头,闷闷道:“三弟,我本就泼皮无赖,你的道歉大可不必!”
母子二人听了她这话,脸上表情变了又变。
以往的谢芸,要是被老夫人这般欺辱,现在指不定怂成一团,偷偷躲在被子痛哭。
哪会像现在这样,回答得体,行为有度,落落大方。
邱氏冷下脸,还没开口,屋里响起李氏咬牙切齿的声音:“二嫂!你快进来,母亲伤得很重!!”
李氏把"伤得很重"四个字咬得很重。
邱氏一听,手忙脚乱的赶紧推开谢芸,不知是力道大了,还是谢芸没站稳。
就这一推,谢芸整个人囫囵个摔在地上去,她一双手直直就按在碎瓷上。
“啊…大姑娘!”
旁边一直没出声的清明突然尖叫起来,快速跑来。
邱氏吓一跳,惊慌失措的跟着清明赶紧把谢芸扶起来。
但是…谢芸白嫩的掌心肉里,深深扎进几块碎瓷。
嫣红刺眼的血滴顺着指尖大滴大滴砸在地上。
“…大姑娘你的手!!”
清明双目通红,大滴大滴的眼泪流下来,语气又急又气。
“这以后女红捻茶都碰不得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谢芸也是眉目含泪,难以置信地望着邱氏,仿佛不敢相信她会推自己。
艰难地开口问:“二婶……你为何要推我?”
说罢,将血肉模糊的双手抬到邱氏眼前。
谢芸嘴唇清颤,嗓音沙哑:“二婶这是责怪芸娘伤了祖母吗?”
屋里屋外的几人都被这突如的一幕惊呆了。
邱氏立马后退半步,脸上表情又惊又怒。
声音在冷寂的屋里,显得很尖锐。
“芸娘!你在胡说什么?二婶怎么会舍得推你啊?!”
话音刚落,大滴大滴的泪珠就砸落下来。
邱氏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紧着,红眼哽咽开口继续说:
“平日里,我对你,连半句重话都不舍得说,怎么可能会推你啊!?”
谢芸牙根一紧,眉宇立马紧皱起来,泪水顺着紧绷的下颌一滴一滴往下砸。
声音立马弱下去,“二婶,是芸娘摔糊涂了。”
“刚才二婶你没推我,是我自己没站稳,不小心摔的。”
说完,谢芸慌乱的把双手合着,小心翼翼看了邱氏一眼,模样怯生生的。
屋里屋外的丫鬟婆子个个都是眼观眼,鼻观鼻,埋头做事,耳朵倒是直愣愣束着的。
一听这话,邱氏表情微微沉下来,漆黑的眼眸盯了谢芸看一会儿。
火灾之后,这谢芸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犀利不说,脑子也灵光起来。
邱氏不动声色捏紧手中帕子,抬眼看了看这一屋子的人,声音不轻不重,透着冷意。
“大姑娘在宫里受了惊,这会有些糊涂,清明把你家姑娘扶回去。”
清明脸上的泪水横七竖八的,抖着手小心地扶着谢芸,慢慢走出静安堂。
谢芸看了一眼还跪着的女人和小丫鬟,抿了抿唇。
用力捏紧还在流血的双手,脸上那双楚楚可怜的眼,在亮白的光线下隐隐泛着杀意。
她凑在清明耳边低语几句,眼神越发冷冽犀利。
春日的天黑得很早,谢芸的芙蓉苑点了几盏烛火。
谢芸蜷在罗汉床上,合上眼,细细地数着时间。
酉时,清明抖了抖身上冷气,气喘吁吁的推门进来。
抬手灭掉手边一盏灯,屋里更暗了。
她低声道:“姑娘,人现在在西郊废庄子了,现在过去吗?”
“两个都在?”
谢清芸坐直身体,声音忽然拔高,“那位也来了?!”
清明会意,也提高声音:“是的,还备了酒菜!”
谢芸轻咳一声,不等清明走过来,快速穿上鞋。
“你去给我找一顶帽围来,要大红的!”
清明手脚麻利的找来帽围和披肩,细细给谢芸穿戴好。
主仆二人摸着黑就从后门小偏方出去。
暗处,二房三房盯梢的人,见两人出了门,立马去找邱氏李氏。
李氏最先得到消息,脸上说不出的惊愕:“你确定大姑娘出去了?”
盯梢的人说:“千真万确,大姑娘还穿了一身大红衣裙!”
“来人,备车!”
李氏冷哼一声,脸上喜色爬上眉梢。
她终于有把柄可以弄死崔氏这个贱人了!
后门停着一辆破旧马车,赶车的人是个面生的小厮,见两人出来,马上掀起帘子。
谢芸踩着矮凳进去,清明也跟着钻进来。
“小秦,西郊废庄!”
清明探出脑袋,对着小厮低声道。
夜色中,马车才刚走一会儿。
谢家几辆气派奢华的大马车就出了大门,浩浩荡荡还领着一大批家丁武夫。
车里,谢芸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中短刀,
淡淡地说:“想问什么就问,别这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清明满脸惶恐,握住短刀的手止不住的发颤。
“大姑娘,自从你从宫里回来后,感觉人就变了。”
谢芸平静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眸中毫无波澜,像是一潭死水。
“是变了好还是没变好?”
清明愣了一会儿,才低声说:“自然是变了好。”
夜里寂静无声,仿佛暗处蛰伏一只伺起的恶兽。
只待人稍不留神,便会伸出利爪獠牙,把人撕得血肉模糊。
马车停了下,外头小秦低声说:
“清明姐姐,都安排妥当了。”
谢芸撩开帽帘,透过缝隙,看着黑漆漆的废宅。
她躬身跳下马车,不等清明跟上,直接一脚踹开破旧的大门。
屋里人还没瞧见,就听到断断续续的哭泣声,还有不停的摩擦声。
清明刚走来,还没开口,忽然——
黑暗的废宅猛地灯火通明,嘈杂的脚步声混着李氏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
“来人!都给我把这围住!大姑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夜会外男!”